※ 不愛穿裙子的女孩 「初中以後,我就非常不喜歡穿裙子。」 小時候的簡偉斯,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很中性,她希望自己看起來很有男子氣概。簡偉斯說,當時的她看了很多電影,男主角總是集合了很多優點:聰明勇敢、有正義感 …… 反正就是可以打敗壞人,拯救世界的那種!這些美好的特質全集合在男生身上。而女生的形象,大部分像瑪麗蓮夢露一樣,美麗、性感、被寵愛,或被拯救的。 「我不太會去認同那樣的女性形象。」簡偉斯說。 到了大學以後,簡偉斯的媽媽幫她買了一套套裝。「到我大學畢業的時候,那套裝還非常非常新!」簡偉斯大笑。她說,那時候的她覺得穿那樣的衣服,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包起來了一樣。 ※ 認識身體,思考自我 簡偉斯並不是一開始就很有女性意識、或很強調女性主義的。從小雖然或多或少感覺到一些兩性之間的不公平,但因為並沒有真的受到實質上的壓迫,所以並沒有什麼抗爭的經驗。就像她不喜歡穿裙子,母親雖然會碎碎唸,但也不會強逼她。 大學畢業的時候,簡偉斯剛開始在外商公司當秘書,後來,她去了蘭陵劇場。蘭陵劇場給了她有別於以前在學校讀書或在公司上班的經驗。 剛開始在劇場的時候,簡偉斯常被批評:「偉斯,你都用你的腦筋在思考,你的身體從來不思考!」她那時候很自卑,因為大家好像都知道怎麼用身體思考,可是她不知道。思考,不就是用腦袋思考嗎?後來她才了解,當身心合一的時候,頭腦的思考就是身體的思考,身體的思考就是頭腦的思考。 蘭陵劇場讓簡偉斯思考「自我」。當時劇場正在進行「溯」計劃,團長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自己是誰?台灣是什麼?」過程中,她常會反省成長階段的許多東西。但蘭陵劇團那時候並沒有碰觸性別的問題,它談的是人的問題。但或許,人的問題是最基本的。 ※ 睜開眼睛看女生! 真正感受到「女性」,是到美國唸電影的時候。簡偉斯認識了很多很棒的女同學,大部分是從台灣來的女留學生。 「成長的過程中,我一直沒有看到女性的榜樣。」她說,大學讀文學系的時候,接觸的都是男性作家,老師也都是男性,以前的環境一直是用男性的觀點思考事情。 後來她發現自己身邊的這群朋友,雖然都是很平凡的台灣女孩,但她們清楚自己要什麼,清楚自己要學什麼專業,她們都很真誠的面對自我。 「我那時才發現,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睜開過眼睛,好好的看女生?」簡偉斯說。 《等待月事的女人》,是簡偉斯學生時期的一個作品,她以一個朋友的故事為架構。書寫這個劇本時,許多關於女性的問題不斷跳出來,她不斷的反省、思考。 她當時意識到一種狀況:「好萊塢的電影,女性的角色總是被突顯那個『性』的部分!」她說,好萊塢電影的視覺美感總是從男性的眼光出發,但是女人在看女人的時候,不太是那種角度跟看法。電影透過男性的導演、製作人、攝影師,呈現的是一種男性觀點的女性身體;女性身體的呈現是被切塊的,用特寫的方式突出性徵,比如說胸部特寫、臀部特寫 …… 等。 另外,她也意識到,一些國內男導演拍的電影,比如說侯孝賢早期的《戀戀風塵》,並沒有女性經驗在裡面:「我覺得這電影拍得很好,我也很喜歡,但是有一種隔絕感 …… 」 侯孝賢的電影在當時被稱為台灣經驗,但是簡偉斯發現她的成長經驗卻不在裡面。她好像站在一個籬笆外面,伸長脖子望內看,看台灣男生長大的過程。影片中描述了許多兄弟情誼,但女生的影像要不只有背影,要不就是遠遠的,連樣子都看不清楚。 這些思考,是以前不太有的,可能是因為那時候她一個人在美國生活,又接觸的很多很棒的女性友人。 《等待月事的女人》,參加台灣第二屆女性影展。可能是因為以經血作為影片的主題跟象徵,再加上裡頭的演員都是女生,所以有些人認為這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可是對簡偉斯來說,當主流媒體很少談到女性經驗的時候,去挖掘與呈現這個部分,本身就是一種創意。她當時其實並沒有要刻意強調女性意識或女性主義。 ※ 《回首來時路》與《世紀女性 ‧ 台灣第一》 「後來我拍了《回首來時路 ── 她們參政的足跡》,才真正對女性議題比較敏銳,也比較有使命感。」簡偉斯說。 她整理了二十年來台灣婦女運動發展的歷史。在拍攝過程中,她又剛好懷孕、生孩子;而委制工作的夥伴彭婉如的遇害,更讓她真真實實的面對女性的處境與問題。 接下來,她拍了《世紀女性 ‧ 台灣第一》系列紀錄片。 「《世紀女性 ‧ 台灣第一》的構想,當時的發起人是蔡秀女。因為台灣非常缺少女性的典範,我們覺得應該來做一些女性的紀錄片。」 第一,不是指最傑出的,而是指第一個從事這個行業的。簡偉斯拍了「台灣第一位女詩人 ‧ 陳秀喜」。很多婦女看完那部影片以後,都非常想讀陳秀喜的詩。 簡偉斯到雲林去參加一場座談。她說,當時的中南部社會還是相當保守,現代婦女在那樣的環境下會很苦悶。所以當她們看了陳秀喜那部片子以後,便大吐苦水,而且還互相替姊妹們出點子。整場座談會下來,當麥克風回到簡偉斯手上的時候,時間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其實我也不用再說什麼,陳秀喜的詩已經在跟她們溝通了,在安慰她們了。」 陳秀喜,她用詩寫出女人在婚姻中的問題,女人在傳統社會裡受到的壓抑。有首詩,叫做〈灶〉,她把女人形容成鄉下廚房用的灶,灶可以煮出很香的飯,但其實是被塞進了很多的材薪,大火熊熊燃燒才會有美麗的炊煙、香噴噴的飯。這首詩,其實就是講她自己。 陳秀喜在第一個婚姻中,必須扮演一個好妻子、好媳婦、好媽媽,可是很多的淚水就必須往肚子裡吞,她把這種心情寫成詩。她形容自己像菜乾,菜乾是醃漬的菜,要太陽曬、要腳踩,要擠要壓。人們吃菜乾的時候,只會感覺很好吃,不會想到製作的過程。她用很簡單的意象,表達女性的心情。 座談會中,有個媽媽說:「我現在才知道,我做了一輩子的菜乾……」 ※ 貼近大眾的生活 拍陳秀喜這個片子,給簡偉斯蠻大的刺激,「這只是公共電視的一個小節目,影展也不會想放這樣的片子,因為不夠藝術性。可是這樣一個淺顯易懂、大眾性的片子,引起很大的迴響,讓我重新思考,拍電影的目的是什麼?」 很多導演認為拍片就是要到國外去得獎,拍片似乎就是為了影展。可是如果參了影展回來以後,沒有人要看,又怎麼樣呢?沒人要看就會有人說,台灣的觀眾沒有水準啦!不會欣賞藝術啦!但是,電影不該只是少數人窩在一起溝通抽象的理念。簡偉斯說:「我那時候就夢想著,有沒有可能拍的片子,是可以跟大眾密切互動的。」 簡偉斯有一部紀錄片叫做《玩布的姊妹》,記錄婦女新知協會「玩布工作坊」的課程,跟一般的拼布課很不一樣。這群媽媽分享彼此的心情,運用各種不同的素材,創作屬於自己的「心靈被單」。她們覺得自己很平凡、簡單,但這些作品都有她們深刻的故事在裡面。 影片中有一位媽媽,就像一般的家庭主婦,一天三餐,做不完的家事。她在被單上,繡了一個肚大頸窄的長型花瓶,一條細細的線伸出窄小的瓶口,吊掛著一片打結的鳳梨花。 這位媽媽靦腆地說,「這是家庭主婦被關在家裡……。花瓶有個小口,代表小孩長大了,好不容易有一點呼吸的地方。瓶子裡的線代表慢慢走出來……」 可是為什麼走出來了還是掛著打結的鳳梨花呢?她笑笑:「還是結,還是心有千千結啊!」原來,傳統的家庭主婦要走出來是多麼不容易啊! 簡偉斯的紀錄片,貼近女性的生活,挖掘女性的生命;在觀看別人生命的時她也反思自我。細細玩味她拍的影片,會發現 ── 女性平凡與不平凡的生命中,都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簡偉斯小檔案] 獨立影片工作者,擔任導演或製片的工作,作品 《 Viva Tonal 跳舞時代》曾獲 2003 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現任「台北市女性影像學會」理事、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系兼任講師。畢業於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攝影暨電影系研究所。 導演作品: 1. 《 Viva Tonal 跳舞時代》2003 2. 《流離島影 ── 馬祖舞影》2002 3. 《書寫島嶼 ── 婦女新知雜誌》2000 4. 《我四十歲,我要一份工作》2000 5. 《世紀女性.台灣第一 ── 台灣第一位女詩人陳秀喜》1999 6. 《世紀女性.台灣第一 ── 台灣第一位女記者楊千鶴》1999 7. 《回首來時路 ── 她們參政的足跡》, 1997 8. 《小珍和她們》1994 9. 《等待月事的女人》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