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子女時,單純、可愛,但也懵懂、自私,然而父母就是愛這樣的天真。
帶著疑惑過了幾年早該不惑的年歲,只因經歷了孩子青春前後期的叛逆與展翅飛翔,將近兩年空巢期的沉澱,漸漸的心也放寬了,是為人母的我該放手的時候了。孩子們長大了,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的做法,福禍也需要自己去承擔,我就算掛心、掛意、「掛」「唸」,又如何?!孩子們不在身邊,兀自咀嚼心思,發覺自己對他們的愛好深好深,對自己父母的愛也好深好深。想念孩子的時候,同時也深深懷念著父母;因此,每天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禱告交托與感恩。
母親是十二名子女中的老么,襁褓中父母相繼過世,給了人家當養女,十歲時大嫂不忍見她在養父母家的辛苦,又把她帶回來,母親可以說是兄嫂把她帶大的。他們那個時代就是那樣,婆媳同時生養子女的情形非常普遍,當公婆老去,稚齡的小叔小姑就變成兄嫂的責任。然而,即便是兄嫂,家的溫馨還是不足,記得母親說過,因為這樣,她不太會做母親。但我覺得她做得比我還好,印象中滿滿是她對我們的付出、關心與疼愛,不記得有任何的打罵懲罰,不像我,受盡疼愛,也讀了一卡車兒童心理與子女教養的書,還是常常壓不下脾氣。
母親是她家鄉裡的大美人,但是,美麗無助於提高她婚嫁的條件,也無法保障她的幸福。母親還很年輕的時候,由兄嫂做主出嫁,生了一個女兒,婚姻路坎坷乖舛,藝術家的丈夫出走雲遊,一段時日後傳來惡耗,終至不得不離開婆家,留下稚女也是迫於無奈,可憐女娃與母同命,失去了家的溫馨。這份辛酸史藏在父母心中,我渾然不知,只覺父親誠實寬厚,母親柔和慈愛,三十多年後有幸母女相認,我才驚嘆母親的人生可比精采戲劇。我知道父母相差十歲,卻從來不曾理會因由,原來,剋夫返回兄嫂家的母親,不宜久留,兄嫂一直在物色對象,見我父親老實勤奮,身家簡單,就又把母親嫁給了又老又窮的我的父親,過了好長一段窮苦困頓的日子。而我,婚姻幸福,生活無虞,卻還牢騷滿腹,藏不住委屈,甚至會遷怒孩子。
我喜歡待在家裡,自在又受盡關愛。讀高雄女中時,寒暑假我幾乎足不出戶,甚至很少下樓,就在二樓客廳與臥房之間享受自我,看書或彈琴自?,母親不懂也不愁我是否得了自閉症,似乎還挺享受我的琴聲,挺愛憐我的安靜優雅。我彈聖詩時,她會跟著哼唱,歌聲甜美清亮;我沉迷看閒書,她不忍打擾,還會幫我送湯送飯。這兩年,我的女兒放假回來時,也像這樣窩在家裡,我才體會這份愛憐的心情。我還比母親幸福些,孩子們與我很交心,我得到很多愛的回饋,孩子們住校時與我用電腦MSN聊天,會傳送火紅的大嘴巴,給我來個愛的親親,當年的我卻是自私自我的。
父親給我很大的安全感與驕傲感,迷糊又常閃神的我,上下學經常坐錯車或下錯站,打電話回家求救,也講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那時可沒有手機那麼方便,父親總還是能夠找到我,把我帶回家。誠實仁厚勤奮的父親,好名在外,在教會裡、親友圈中,有許多善行。父親是名譽長老,喪禮是教會葬,一位熟識的寡居牧師娘得到消息,特地來參加告別式,意外的知悉他是我父親,她告訴我,牧師過世之後,她一直受到我父親的支援照顧。即使父親去世十年了,到現在我還覺得我所受到的許多關愛與幫助,都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希望也相信將來我的兒女對他們的父親,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對於疼愛我的父母親,實在沒有為他們做什麼,臥病多年的母親,在父親過世後,多虧兄嫂與姊妹們照顧。母親跟我說,你不用擔心我,只要好好的事奉教會的聖工,兄弟姊妹都十分體諒我,母親也一直是個溫順合作的病人。倒是我的先生與丈人很聊得來,父親是我們牧會與人生的顧問,我知道,我們在事奉上的努力,就是給他們最大的安慰。我最大的滿足與安慰,也是希望兒女能好好地走信心的旅程。
有一年,父親中風危急,在加護病房十多日昏迷不醒,巧的是就在他中風前不久,我們去照相館照了好幾組家族照,好不容易盼到他醒來,拿毛片進加護病房給他選,他嘴歪眼斜、流著口水的笑說,好佳在,我的「sui-bin」(好看的臉)照好了。我知道內斂含蓄的他,心裡在說感謝主,不到半年,他已恢復到又能騎摩托車到處去遊山玩水,而且還多活了六年,他的信心是我學習的典範,他無懼生死,竭力事奉,上帝也恩待他。
這幾年,安靜獨處的時間多了,想到的盡都是父母的好與自己的不好,沒有回饋父母的好,已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但我相信,盡力事奉,敬神愛人,是父母親的期待與安慰;對子女的不夠好,上帝還給我機會修補,讓我享受到兒女的貼心與親愛,感謝主。
後記:
心思翻騰回憶父母的那幾天,正值寒流來襲之際,或許因為天冷,涕淚肆流時,幾次涕中帶血,文筆雖不驚人,卻也體會了嘔心瀝血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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