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自猶太教而出,一個立即而明顯的差異,就是遺失了「安息」的意義。因為以主日取代安息日,一不小心就沒有傳承到「安息」的精髓。
安息的核心意義不是「休息」
當初和合本聖經把Sabbath翻譯成「安息日」,這算是個「貼心的遺憾」。英譯是留下希伯來原字,採取音譯並沒有解釋,Sabbath就是Sabbath。把Sabbath翻譯成「安息日」,其實是將其解釋成「休息」的概念,這樣非常可惜。因為,「安息」的核心意義其實不在「休息」,而是在「停」。「休息」主要是因為累了、要恢復、養精蓄銳。「停」則不一定是為了休息,「停」有著更深一層的目的。
為什麼是「停」?
人對追求自己喜悅的事物,是不會停止的。古早世代的人,把金庸小說整套租回家,有誰會一天一回一天一本慢慢閱讀?都嘛是廢寢忘食挑燈夜戰,不讀完最後一回絕不干休。現代的人租的大概不是小說,是換成日劇韓劇,但一口氣「不停」看完的情形還是一樣的。人對追求自己喜悅的事物,是不會停止的。
古往今來有關「不停」的最經典例子,當然是對「錢」的追逐囉!人賺錢、累積財富是不會停的,不會有人嫌錢太多了。有多少時間、利潤、機會可賺就拚命去賺,總是有更多的財富需要我們去累積。人對追求自己喜悅的事物,是不會停止的。
然而,當人不願意停,心思意念就會恆久被鎖在那裡,鎖住久了就死了;人得停下來,跳脫出來不被鎖住,才是活著的。所以,上帝給以色列人「安息日」,規定他們「一切的工都不可以做」,意思是要他們的心神從鎖住他們的事物上,被釋放出來,如此一來才有可能將注意力回歸到上帝身上。
只是財富的累積事實上是很難停的,也難怪耶穌會提出挑戰「一個人不能事奉兩個主;不是惡這個,愛那個,就是重這個,輕那個。你們不能又事奉上帝,又事奉瑪門。」(太六24)耶穌的警告,等於是把財神和上帝並列,可見人是多麼容易被錢財鎖住跳不出來。(這個概念從「安息年」、「禧年」看得更清楚)
「停」能做什麼?
「停」的概念在聖經中反而是個「動作」,說穿了其目標是為了要對付人的「貪念」,而最終是要達到一個目的:與上帝關係的和好。「停」這個動作為什麼這麼重要?
人在「停」的狀況下,才能夠欣賞。這在做畫的人最明顯了,運筆再怎麼行雲流水,總得有個時候稍稍頓停下來,退後、換個角度端詳、凝視,才好再續筆。音樂的演奏和聆賞也是這樣。樂譜中的「延長符號」其實正式名稱是「停止符號」(義大利語Fermata,停止)明明是讓一些音符延長加倍了,為什麼是停止?某個音是延長了,但整個旋律樂句卻暫停了,這個「停」能夠凝塑出餘韻、迴響、懷思……的效果。
然而,不只是欣賞需要「停」,其他舉凡思考、反省、與自己會遇……乃至於與上帝會遇都需要「停」。因為「停」,人才能從自己正著迷的人、事、物、概念上跳脫出來,這是「安息」核心的意義。
除了瑪門,還另有「瑪門」?
我們這個世代,人們除了追求錢財停不下來之外,還有面對什麼是停不下來?我看這答案應該是手機、3C產品莫屬了。君不見一機在手時人人臉上的安穩執迷;對比忘了帶手機在身上時的焦躁不安魂不守舍。現代人要(暫)「停」使用手機、3C產品,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為手機、3C占據現代人工作內、外所有空間和時間,和生活密契的程度已臻天作之合。其已經不是一個工具而已,它本身就是存在的目的。
我們生活的各個層面,舉凡各類資訊的儲存獲得、對外連絡溝通等,全部包辦在手機中,而且它更是一個金融作業中心,甚至也是娛樂休閒藝術的中心。現代人要能停下來不使用手機,哪怕是僅僅一天,都會是困難扎心的事情。然而,不能停止使用,就是被掌控挾制住了。這意味著手機、3C產品是瑪門之外,另一個能阻止我們安息的巨大力量。
終究要歸回安息
人類科技發明的各樣產品和生活模式,旨在追求更安全舒適便利;便利的意思,就是要省下時間、精力;未料,人卻拿省下時間、精力投入更多的忙碌。腳踏著世界和上帝國兩條船的基督徒其實是更忙(想在世界上有成就,又要在教會中有服事);而且,因為自以為忙的是有價值的、屬天的事物,就忙得更理直氣壯了!忙著聚會、忙著查經、忙著祈禱會、忙著唱詩敬拜、忙著聯誼交通、忙著傳福音……不但忙著當馬大,也忙著當馬利亞!卻忽略了,忙者,心亡矣。
「主耶和華─以色列的聖者曾如此說:你們得救在乎歸回安息;你們得力在乎平靜安穩;你們竟自不肯。」(賽三十15)真是太偉大了!我們是「不肯」呢!為什麼不肯?因為人們彷彿要一直維持著做些什麼事情,才是有意義、有價值、有產能,生命因此被肯定。但事實上,人得停下來不被鎖住,才得以自由、才是活著的。
基督徒尤其在忙碌不堪的現代生活,其實更要重新正視「安息」的意思。然而基督徒千萬不要誤以為主日就是安息日,此兩者意涵和目的其實是不同的。甚至,主日往往是基督徒更忙碌的一天。
現代的基督徒或許不需要守一個整天的「安息日」,但是「安息」的意義卻要存留下來。我們要操練自己能夠在適當時候有意識地「停」下來。我們不可以任憑自己被任何人、事、物、概念主宰、掌控;要具備隨時喊停、能夠跳脫出來得自由的能力和毅力。當知道唯有上帝才是我們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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