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提問這麼說:「會講兩種語言的人叫Bilingual,講三種語言的人叫Trilingual,至於會講多國語言的人叫Multilingual。那麼,請問:只會講一種語言的人叫什麼呢?」答案當然不是Monolingual,答案是American/美國人。從這個由語言而生的調侃,我們不難窺見:原來,語言跟語言之間,強弱有別,生不平等。語言跟語言之間,常被爭競,刻意消音。你說的語言也有類似的經驗嗎?
孩子要能跟阿公阿嬤對話
我來自一個雙親在家講台語的家庭,父親由於經歷日本殖民的緣故,會講些微日語,不會華語。小時候,如果我同學打電話來家裡問功課,爸爸總會老實地跟電話那頭的小孩應講:「你講台語啦,無我聽無。」然而,在我小學教室辦公室貼有「請說國語」的強迫影響下,我和哥哥在家有時也會自然而然,台語摻雜華語講。似乎,可以說沒有什麼是比一大堆人講同樣的話,還要來得自然的事。再接上整個主流社會報章媒體,處處是華語;台語學習,顯得困境重重。
不願看見大環境使然,造成一句台語籠無曉講。即使我壓根兒,也從未想像過自己會和道道地地的阿里郎,攜手共度下半生。緊接孩子在台灣出生,身上流有兩國籍血液,我們夫妻選擇以各自的母語和孩子對談、教養、陪伴。以母語為教養橋樑有什麼原因或好處嗎?姑且先不論及語言承載文化、背負自身認同,有誰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礙於語言,無法和親愛敬愛的長輩們表達互動?我們夫妻來自不同國家,內心懷著相同且基本的期待─孩子需要能跟自己的阿公阿嬤對話。
教孩子也教自己
兩人組成的核心家庭,我們早期的主要語言是英語,以致先生在和孩子的對話上,採取韓、英語並施的做法。孩子學說出口的話,除了我們聽到感覺神魂顛倒的「阿爸」跟「媽媽」,第一個生活詞彙是「Dudaoh」。剛開始也沒人明白他在說什麼,說的又有何意涵。後來,無意中發現「Dudaoh」竟出自一首英文歌謠〈The Wheels on The Bus〉的其中一句。日後的學習證實,原來,孩子自己已在多種語言中,挑選英語為其主要語言。雖然先生還是再接再厲,我們卻也明白他的選項已經確立。
然而,選擇以母語教育的我,亦有自己的困難或不便。畢竟我們的國家不是以台語為普遍語言,我這一代的受教也是樣樣華語教學。甚至,許多教會的主日學已經聽不著台語,除了主日禮拜。語言是這樣,愈少講愈不會講,愈少聽也愈聽不懂。正因為想著如果自己家裡都不使用台語,如何冀求教會主日學、青少年團契自然講台語?我不願看見孩子的母語隱聲不見,甚或銷聲匿跡。現實是,生活中還是有不少事物,我不見得能夠講得出台語。遇到自己不常聽或少講、甚至普遍遭受華語取代的生活詞彙,常因話已講到一半就方便以華語帶過去,直至有機會上網搜尋時,教導孩子同時再教育自己。
另外,台語有幾首經典歌謠,深得寶寶青睞。大人琅琅上口的〈丟丟銅〉、〈天黑黑〉,我家的寶寶聽得聚精會神、呵呵大笑。一個在台灣處境以台語出聲的寶寶,當外出公園或遇見街坊長輩招呼問候:「你叫什麼名字?」、「你幾歲?」,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的他,第一句話就是以「我是講台語啦!」回應。長輩也就這樣,把自己的聲道再次調回台語應講:「啊,歹勢,阿姨無知樣你會曉講台語,你台語講了這呢好!」另外,一次跟孩子嚕啦啦時,心血來潮,向孩子講台語的形容疊字,包括「紅枝枝,黑蛇蛇,白拋拋,幼瞇瞇,圓滾滾」,孩子覺得語調好好笑,我又補充同音不同聲調的「黑-黑黑,白-白白」,孩子問「黑黑黑,白白白,是什麼意思?」語言的幽默、調皮逗得孩子樂不可支,笑瞇瞇地說:「媽媽,我感覺台語足好玩。」你的語言教育也有類似經驗?
打造友善台語空間
成為母親後,身邊不乏同學或朋友暢談育兒甘苦時,表示自己婆婆即便台語真輪轉,一旦面對金孫銀孫,反倒投後輩之喜好方便,立馬變頻華語。此疼惜做法,委實讓孩子白白喪失了一個學習自己語言的大好機會。家庭,不單純是孩子生命安全的避風港,根本是孩子最佳的學習現場。至於在家講台語,日後如何應變孩子在校以華語學習玩耍?為人父母者,其實不用過多掛心。中大班的孩子會講的話就是那幾個字,只要孩子具備和同儕/老師想說話的動機,學校本身是個語言練習場,自然而然提供反覆聽力練習,孩子則會依他的時間迎頭趕上。以我自家的孩子為例,從小到大我只跟他講台語,上了中班後,回家便請問我能否跟他講華語。再到大班時,已經隨處認字,講錯也不以為意,樂在其中。
在台灣,身為大多數人母語的台語,普遍不被認為是重要、需要,且值得教育給下一代的文化語言。再對照全/半美語育兒園的相繼設立,台語更形式微,退而成為台灣島的第三常用外語,實在令人唏噓。如果你也認同:台語承載你自己的文化、台語表現你的獨特性,外在環境對台語不友善,以及台語不可被消音。那麼我們可由最基本單位─自己的家庭做起,為孩子打造台語友善語言空間,在咯咯笑聲、歌唱聲中,傳遞台語不斷,好好說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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