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是個多元族群的家園。然而,主流族群卻往往忽略它的存在。雖然,這僅是像公民科教科書一般的簡單陳述,但卻花了我將近三十年的歲月,才逐漸了解這些事情背後的真實意涵,以及這些事情與我的信仰實踐之間的關係。而我要說的是,理解這些事情的關鍵起頭,是來自多年前團契生活的一些經驗。
※山區之行的心理撞擊
在我大三的暑假,台中大專學生中心號召了一些中部團契的大學生到南投山區去參與山地服務。這是一個很難忘記的經驗。在那次的經驗中,服務的內涵是什麼我已經不太記得,事實上,是當時的服務態度遭受極大的撞擊。這個撞擊深深地刺進我當時尚且天真無邪的大學生心理,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從東海出發,一直到南投的信義鄉山區,在當時確實是一條漫長的道路。以現在道路的便利程度來看,只要開車從龍井上二高,過集集收費站,下交流道,不到二十分鐘就會到水里,水里再進去就會到達信義鄉。以開車來看,大約一個半鐘頭可以到達地利與雙龍部落。但是,當時我記得是從早上到下午,一路接駁、等車、換車,最後,還是搭上在農路行駛的農用車才到達預定的原住民教會。當我們放下行李,眼看著已經接近吃晚飯的時間。
我印象中當天的晚餐非常豐富,有肉有菜,跟平地的飲食完全不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時,我心裡便起了一個小小的疑問,難道原住民部落的生活都是這般地豐富嗎?果真如此,那我們來服務什麼呢?這個疑問,後來由當時的輔導徐信得牧師告訴我,才得以部份解惑。原來是教會特地為我們這些團契學生安排的,似乎這也是教會對於外地人常有的熱心態度。不過,那還是一頓不安的晚餐,我心裡還是覺得這跟來服務的初衷確實有很大的落差。簡單來講,似乎還沒有服務到,就已經先被服務了!接待聯繫我們的是在2000年擔任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主委的尤哈尼傳道。他似乎有很多知識與心事,是我們這些不太懂事的大學生有所不知的,他酷酷的模樣我還依稀記得。
※不了解,可能越服務越糟
晚餐過後的短講,是真正讓我沈思至今的經驗。我記得邀請到的是陳永興醫師,是誰邀的我已經不記得。他嚴肅地問了我們一些問題,例如:我們可以做什麼?打算做多久?將來會不會繼續做?如果只是來「揾豆油」,體驗一下,有什麼意義?還有,造成部落對我們的服務期待落空又該如何?一連串的質問,是我們完全無法招架的嚴肅課題。坦白講,當天聽講完,我馬上就有捲鋪蓋回家的衝動!陳醫師的質問很有道理,我們的準備完全不足,除了能帶夏季主日學與高年級醫學生的初步義診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更重要的是,我們對於部落文化完全不了解,不做還好,搞不好越做越糟呢?
我找到了輔導,就是徐信得牧師,說明我的愧疚與不安,對於原先計畫的事感到完全不對勁。我相信他當然知道這個事實,當時的懇談內容大部份我已經忘記,只記得他跟我講說,如果真有想要服務的心,就不是急於一時,把那一次的經驗作為初步的入門,隨時保持謙卑學習的心,或許也可避免犯下大錯。但,記住或許將來會有機會提供回饋,只要不忘記就好了!我直覺以為那是些安慰的話,因為在山上或許也不是說要走,就可以走的!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對話,陪伴我繼續走了幾十年,到目前都還很受用。
冥冥之中,上帝所安排的道路讓我一直跟原住民脫不了關係。同時,讓我深刻地反省到原來在大學去到部落之前,我已經有許多與原住民接觸的經驗了!其實,原住民的夥伴一直在我的周遭,只是我在意識上不願意去深入認識而已!例如:我的父親在基隆曾經牧會十九年的正濱教會,就一直是阿美中會的山美教會的支持夥伴,我的童年有超多的阿美族玩伴與同學,都是夏日一起在海邊游泳,山上抓蟬探險的夥伴。還有,我的母親的故鄉是在南投埔里鎮的愛蘭地區,這個地區是巴宰族潘姓的大本營之一。我母親剛好從母性也信潘,單憑這點,就可以不太需要去驗DNA以證明我的平埔族身分。然而巧妙的是,我的外祖母竟然是國姓的客家人從小給巴宰族領養的。這樣的關係,讓我體會到認同不僅是血緣而已,還有文化社會的因素也相當重要。
※在團契中與上帝、與人的相遇
我在1990年初,因為研究的需要跑到屏東魯凱族的地區研究原住民打獵的文化與野生動物保育的關係。後來,在2000又涉入了馬告國家公園的設立與原住民傳統領域的爭議。2008年的莫拉克風災,原住民地區受創嚴重,我與大學的老師與助理也參與一些重建的工作。至此,我成為常常必須在原住民政策上提供學術意見的大學教師。我有越來越多的機會帶領研究生與大學生到我所熟悉的山區部落認識原住民族的文化,甚至到國外如印尼、泰國、祕魯、加拿大、澳洲、紐西蘭等地。我發現當時團契輔導所說的,在我的人生體驗中越來越趨於真實。也就是說,我必須常常反省自己所做的事,是否真的有實質回饋到我的原住民夥伴,我是否有真的了解他們,進而提供適時的協助?
團契,不管是先前父親教會的經驗或是在東海長青的山地服務,都一直在我的生命經驗中扮演重要的啓蒙角色。團契是什麼?她不只是一個組織而已!作為東海長青團契的一員,我深深感受到團契的精神在於那個相遇的經驗,不只是人與人,還有人與環境的相遇,更重要的是在這些相遇之後,上帝找到我們並與我們相遇的真實經驗。在團契中,我遇見了原住民,我相信在這背後是上帝預定要遇見我的巧妙安排。在這個相遇中,我逐漸知道我是誰。為此,我滿心感謝上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