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原住民族語的流失,在我成長的記憶中要追溯到1965年了。那時,我剛進入國民小學就讀。一進入學校,在家裡講的母語在學校就被列為禁忌,不得使用。從教室到走廊牆壁處處可見「我要說國語,不要說方言」的標語,而校方的師長對政府施行的「單一國語化」政策,也一概言聽計從,只要聽到某某同學講母語,就在其胸前吊掛「我要說國語」的牌子示眾,以茲借鏡。
原住民由於受制於國民政府政權時代所推行之國家一言化政策,在公權力的操縱之下,急速地把原住民的母語逼到死角,那些在「國語政策」之下,數以萬計接受洗腦和漢化的原住民,無形中產生了意識形態的錯亂,有些在說慣了「國語」之後,一提起母語就浮現極度自卑和害羞的心理反應,有些原住民子女一到都市,為了保護面子也儘可能以「國語」交談,自己的母語則是三緘其口,以防暴露原住民的身分。原住民族群發展出這種自我扭曲的價值觀和自我矮化的心理矛盾,追究遠因,要歸咎於當年國民政府在威權時代所強制推行的錯誤政策─企圖扼殺其他語言存在的平等權利。
以下,筆者將針對1987年解嚴後,從擲地有聲的「本土化運動」,讓客語、台語、母語看見復甦的曙光,談談我們現今居住原鄉或在都市居住的原住民,要如何挽救族語的衰退和繼續推廣母語。
居住都市之原住民要有「身分認同」
身分認同(Identity)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項重要概念,它受到新左派、女權主義、後殖民主義的特別青睞。其基本含義,是指個人與特定社會文化的認同。這個意涵浮出一種思辨和問號:我從何而來、到何處去?
對於已漸趨轉向「原住民民族身分自我認同和自我覺醒」的時代,原住民這種身分認同的集體思辨極為重要。因為,過去原住民在以漢族文化為認同,和國民政府搬弄強權的施政之下,讓原住民的語言和文化在主流社會中不斷被打壓和削弱,甚至這一雙重的壓迫,也間接導致原住民失去「身分認同」。身為原住民務要謹記:我們的祖先是原住民,「原住民」是上帝賦予我們生命最崇高的地位和尊嚴,它絕不可以被主流社會的文化和價值觀取代。
近年來,原住民在各界有心之士傾力恢復身分認同、正名運動的接力之下,我們不可以再走回頭路。原住民要有「生於斯,長於斯」的胸懷大志,像以色列一樣,他們對祖先的認同非常強烈,他們常說:我們有亞伯拉罕、以撒、雅各為我們的祖先。(參出埃及記三章15節)
有一回,我在台中一家小吃店吃滷肉飯,謝飯完,鄰桌就有個中年人問我:「喂!你是番薯人嗎?」我說:「不是,你講錯了!我是台灣的先住民,現在統稱原住民了。」他又說:「那你怎麼有一點白,不像黑黑的原住民?」我說:「因為我是白裡透紅的原住民,我身體裡面淌著原住民的血液。」講完,那中年人起身就走了,因為聽到我如此說,他就傻眼了。
在都市的大環境下生存,無論在任何職場及場合,我期勉原住民要勇於認同「我是原住民」,敢說「祖先的母語」,不要因為遷就別人異樣的眼光,而失去了守護傳統文化和語言自主的主體性,讓弱勢族群的悲劇重演。
推動母語教育,家庭和教會責無旁貸
過去數十年來,原住民為了追求生計而大量進入都市謀生者,依據內政部統計達56萬多人。以台中為例,在此設籍之原住民就達到1萬多戶,在地居住者將近3萬多人。原住民從原鄉進入都會,首當其衝的衝擊莫過於文化和語言。據我觀察,目前在台中原住民家庭中最常使用的溝通語言還是以「國語」為主,因為有些小孩是父母在都市謀生時出生的,他們在漢人文化環境中成長和受教育,耳濡目染之下,很自然地「國語」成為主要語言,接觸母語的機會少之又少,即使有,也頂多只是聽到大人跟族人的幾句寒暄。在這種環境的養成之下,許多在外定居的青少年,就這樣漸漸失落了母語和文化的傳承,而家長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語在這個主流社會中式微。
居住都市的原住民可能面臨族語失傳的危機,家長或是教會的傳道人需要站出來重視和關心。家長方面:在家中,平時父母必須建立與子女使用母語對話的環境,因為這種說母語的習慣養成,在外面、學校、職場的機會等於零。
教會方面:教會在原住民族語的支持和復振上,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縱使教會向來是以傳福音和關顧心靈為依歸,然而,教會在守護上帝賦予人類文化和語言資產的立場上,也必須要有所配合和回應。可行的做法包括:傳道人在每週固定的聚會之中,要善加使用羅馬字的聖經版本。另外,聚會之餘,可特別選定時間開辦母語查經,讓居住都市的原住民大人、小孩有接觸母語的學習經驗。而傳道人在安排教會禮拜的司會、領唱、祈禱,可以鼓勵帶領者以母語帶動氣氛。至於講壇的證道,傳道人可以雙語交叉使用,使母語不致沉寂被遺忘。
各縣市原住民民族事務委員會
應有完整的母語推廣政策
除了學校當局必須遵照教育
部所訂定之「多元母語課程」綱要,分別實施操課之外,各縣市之原住民民族事務委員會推廣族語之相關部門,在這個環節上更是責無旁貸。
以筆者所居住之台中市原住民民族事務委員會為例,負責承攬都會區原住民族語推廣的史春香課員,為了能落實本項工作,殫精竭慮規劃了以下的執行實施要務:(1)每年不定期舉行原住民族語競賽,帶動「說、學族語」風潮,也藉此建立學習與交流之平台;(2)每年不定期舉辦原住民族語單詞競賽,強化聽、說、讀、寫能力;(3)有規劃性地在居住都會有立案之各族群協會,或是設址於都會的原住民教會辦理原住民族語學習課程,講師費及教材等開支,由委辦單位負責督導和給付。這種有創意和配合情境的學習架構,是具體可行的做法。
結論
綜合多元的探討和立見,筆者仍舊認為:重新振興族語的工程,非一日可及,必須持之以恆深耕下去。從西方國家少數族裔族語的經驗與理論得知,族語的復振唯有在家庭、部落與社區間,父母子孫世代傳承方能看到成效。聖經說:「弟兄們,我藉我們主耶穌基督的名勸你們都說一樣的話。你們中間也不可分黨,只要一心一意,彼此相合。」(哥林多前書一章10節)
呼籲居住都市的原住民,要懂得飲水思源。過去原鄉的傳統文化、語言、民俗、服飾、歌謠、舞蹈、雕刻、技藝,千萬不要在社會的大熔爐中消失殆盡。我們要竭力守護上帝賦予我們這些豐富的資產,加以善用和珍惜,唯有如此,原住民在國際和社會上的能見度才能往上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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