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暴力

「十九歲那年，丈夫第一次打了我」。安娜．昆德蘭的長篇力作《傷痕累累》，全長311頁，作者開宗明義地寫下了本書的第一句話。而當時書中的男女主角尚在約會，還沒結婚。

 第一次的暴力，他否認，說她歪曲事實。她承認，嚴格說來，那次他的確沒有打她，只是使勁地抓住她的上臂，抓出像刺青一樣的指痕：一個黑色的太陽，周遭圍繞著四個月亮。而這道印記，使她連續一周無法在那炎熱的夏天穿露肩洋裝，也不能在和她同住一房的妹妹面前脫去外衣。而事件的發生乃因她在晚會上和她朋友的哥哥跳舞。

隔天，懊悔的「男友」流下熱淚，吻遍印記在她身上的每個指痕，並讓淚水流淌其上，似乎要將黑色洗白，洗得和她身上其他肌膚一樣潔白。他低聲說：「喔，天哪，太對不起了。」那段日子，她總是為他的懺悔和痛苦而哭，而不是為她自己。

家中暗藏的祕密

結婚多年來，表面上，她似乎過得不錯。她有一個家，夫妻兩人都有工作(警察、護士)，還有孩子、房子和車子。但丈夫經常不高興，怒火像龍捲風一樣，會突然爆發，強大無比。在家裡，她幾乎都在注視他的舉動，揣摩他的心情，小心自己的言行。處於長期恐懼的她，甚至畏縮地連茶几上的電視遙控器都不敢拿，唯恐又成為他大發雷霆的導火線。

沒有人看到她被打，即使他們的十歲小男孩自有記憶以來，內心就埋藏一個不應由正常小孩承擔的祕密。半夜，他一定聽過巴掌的霹啪聲，拳頭起落的砰砰聲，還有看過她為自己包紮傷口時所發出啜泣聲。只是他都轉頭當作沒有聽到，也忽視媽媽因為「意外」所留下的傷疤。他知道爸媽都希望他這樣做，而他們各有不同的理由。

直到最後一次在家被打，媽媽的臉浮腫得不成樣子，嘴唇裂了，肉抽搐，難看的像個小丑。這回小男孩沒辦法躲上樓，或裝作沒看見。雖然他的爸爸從未打過他，但家中在夜裡發生的祕密正一點一滴地吞噬著他，使他變得冷漠，少言寡語，臉上失去了童稚的笑容。這讓為母者心寒，堅定了她離家出走的決心。

為孩子決意逃家

從相愛到離家出走，十多年來，她時常不安，不知道哪天半夜又會被打得傷筋斷骨、鼻青臉腫，但隔天又要在孩子面前裝得若無其事。雖然如此，她不逃，因為她認為情況會好轉，至少不會更壞。長期不逃，更是希望孩子有個父親，有個家，而她也曾相信丈夫所說的，抓她、打她，是因為他愛她，要讓她無法離開他，真的，天底下沒有人會像丈夫那樣對待她。

然而「被打」確定是一種羞辱，最後還轉變成了仇恨。她不只恨他，也恨那個軟弱畏縮的自己。原本為了讓孩子有個完整的家，她不逃；現在為了找回孩子的童真，她決意逃開，救自己，也救孩子。她找到願意幫她的組織，協助她安排新住所、新工作，甚至讓她隱姓埋名，離家千里，搞得很神祕，只為了保證她的安全，讓她和孩子可以重新生活。

一切似乎很順利，他們也過了一段沒有暴力的安穩生活。數月後，卻在孩子對親人的思念間，打電話給爸爸，讓她的丈夫重新出現，不但帶走孩子，似乎也從人間蒸發，留下身心滿滿傷痛的她。

另組愛的新家庭

孩子離開後，她忘了自己已經自由，不必再躲躲藏藏，不會再出現暴力。但她把自己禁錮起來，沒去上班，也不願與朋友接觸，直到遠地的妹妹被找來探視她，才開始她起死回生的日子。而孩子原學校的老師一直照顧她，過了好久，她才開始和他有互動，重新尋求愛，愛他給予她那平凡、寧靜又充實的生活。

幾年過後，雖然曾接過孩子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沉默、嘆息，但她仍然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孩子是你的過去生產出來最美的果實」，她想念他，不過她現在也是另一個小女兒的媽媽，這個寶貝女兒除了擔心在學校吃點心時要不到第二塊餅乾以外，什麼都不用害怕。她不會聽到隔牆有奇怪的聲音，她的爸爸全然愛她，也全然愛她的媽媽。

回首過往，雖曾烏雲滿佈，但她慶幸自己在一次次的傷痛中仍留存性命，甚至勇敢地重組一溫馨有愛的家庭。只是長久未能再見到她的寶貝男孩，也使她沒有一天不在反思：離開前夫到底對不對？如果不離開，就沒有現在的丈夫和女兒，眼前的孩子使她無法反悔她的過去。「妳別無選擇」，或許大家說得對，但她心裡仍然時有疑惑。

讀後語

讀了本書，對書中女主角的傷痛充滿不捨，也想起一位朋友的分享：她婚後兩年間，生一女，受丈夫疼愛，家庭堪稱幸福美滿。後來，丈夫被裁員，在家待業數月後，跟著朋友去開計程車。不久，染上毒癮，不但無法分擔家計，還三天兩頭向她要錢，不給錢就打，直到她受不了，開始離家。但丈夫來求她，也為了孩子，她原諒他，就這樣反覆暴力與求原諒多次，直到最後她被打得差點送命，才真正鐵了心，不再回頭。雖然前夫很快地再娶，但她寧可辛苦地一個人獨撐家計，好好地撫養孩子。

根據專家的說法，一個長期受暴的婦女，大概要經過十年才會報警，或有逃離施暴者的具體行動。當妳有任何家暴或性騷擾的疑惑，需要有人可以詢問或幫妳時，請記得打113--全國婦幼保護專線。「113 」的號碼，代表的是1 隻電話、1 個窗口、3 種服務（家庭暴力、兒童保護、性侵害）。假若處在受暴現場，請記得趕快打110報警，讓警察阻止施虐者施暴，並護送妳到醫院或庇護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