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二十年前,我們告訴您媽媽是在睡夢中離開人世的,您不相信,說我們因怕您傷心而捏造事實。如今,我們若再次告訴您,姊,出於您的體貼,深怕我們心痛,不捨我們心疼,您也是這般不聲不響地離開我們,悄悄地走了,您會怎麼回答呢?
姊,過去我們親密地同住在原生家庭足足有十七年之久(您大我九歲,在廿六歲結婚)。您婚後前幾年,由於大姊夫的工作地點和攻讀研究所的關係,您們一家就搬到娘家的隔壁。當時,我剛好大學畢業,回台南工作,所以有機會和大家一起幫忙照顧您們的三個小孩。在小南州和我結婚前,他們三個小毛頭一直是我們的電燈泡。他們長大後,您為了讓他們懂得感恩,總是對著孩子指著我們說:「若沒有阿舅、阿姨,就沒有今天的你們……。」姊,我們倒是要說,若沒有大姊您,那有他們今天的阿舅和阿姨們呢!
回想當年為了聽歌,手搖留聲機的那段光陰,您、大哥、二姊都老老實實地搖,但每次輪到二哥和我的時候,唱片裡的歌聲就變成哭聲。這時候二哥就會指著我罵,而我也會以當時年紀最小的身分頂撞他,我們就這樣吵起來。此時您會二話不說,趕緊拿起搖桿繼續用力搖,讓哭聲轉成歌聲。日後談起此事,大家都會心一笑,只是其他妹妹們好似沒有什麼印象,更不用說小妹啦,那時她根本還未出生。
我常對孩子們說這個故事:我五歲時,為了搶在二哥的前面到外面看熱鬧,不小心掉進滾燙的油炸鍋裡。當時整條街的人都趕到醫生館去看熱鬧,醫生看到這麼多人,急喊著:「散熱!散熱!」電風扇遲遲不來,媽媽就在一急之下把我內衣脫掉,結果卻把我的皮也拉了起來。我那時淒厲的哭喊聲,家人至今都還記得。爾後的半年,我每天上半身裹著全白的紗布,像極了木乃伊,除了雙腳之外,全身幾乎無法動彈,更不用說去碰觸它。我每晚睡覺前都會哭鬧,得由您背著我,直到我睡著後,您才輕輕地將我放在榻榻米上,讓我趴著睡。感謝神的憐憫和您的疼惜,才有今天的我。如今我肩膀上的小疤痕永遠留著我們之間的「疼」與「痛」的記號。
爸爸十四歲時就到日本學習經營珍珠的生意,十八歲就當起布匹的貿易商,所以您五歲時就戴起日本製的手錶。後來因為大戰的關係,爸爸得回台照顧年邁的祖父母,他遂利用祖產分到的十幾甲地經營漁塭養殖的事業。誰料到一九五八年的八七水災和一九六0年的八一水災,兩個無情的夜晚把爸爸一生的心血幾乎摧毀殆盡。當時您正在實踐家專就學,不顧父母的反對,就毅然決然地休學去工作,承擔起亦姊亦母的責任。姊,每當想起這事,隨之而來的錐心之痛,時常讓我無法自己。當時我們都還小,束手無策,無法制止您的決定;比您小兩歲的大哥,則為了分擔您的重擔,偷偷去工作,好幾天沒有去上學,急壞了大家。
從那時起,您從一個生活非常優渥的小孩,變成責任重大的小大人。您變得緊張而敏感,身為大姊的責任感,把您壓得喘不過氣來。人生的曲折起落,時常使您心神不寧。有時候弟妹們患了小感冒,您都會三番兩次地督促我們去看醫生、吃藥、打針,並且不時摸著感冒的人的額頭。您未離世前,如果看到我罵小孩,都會心疼地罵我一頓;大姊,我不是為您罵我感到心痛,而是心痛您疼別人勝過疼自己。
大姊,在風風雨雨的人生中,您因著基督教的信仰屹立不搖;在辛辛苦苦的生活中,您毫不退縮;在起起落落的環境中,您懂得信靠上帝,時時堅守著向上向善的人生價值觀。您珍惜自己,又關愛別人。您一生單純、善良、真誠。您不說謊,不奸詐,不算計別人。您對人要求不多,喜歡與人分享。您與世無爭,只知道對人好,對親人好,對朋友好,對鄰居好,對陌生人更好。您一生勤儉樸實,雖然姊夫是公務人員,收入不多,卻沒有因此變得貪婪或吝嗇。您謹慎地運用身邊少量的物質,把微小的禮物分送給人,讓人得到溫暖。若是臨時沒有什麼東西給人,您還是會友善地向人請安、問候,和關心。您是個為了愛,心甘情願、竭盡所能去做事的人。
記得惠芳(大女兒)剛開始試賣化妝品時,您雖然不愛抹胭脂,卻第一個向她買胭脂,以實際的行動來鼓勵她繼續往前行。您不愛擦護手霜,卻為了別人的健康,把碗筷洗得特別乾淨,洗得手龜裂了,也無所謂。您不愛亂花錢,卻為了孩子們喜歡吃蘋果,就買來給孩子吃,而自己卻只聞其香,不嚐其味。
大姊,您不太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倒是叨叨絮絮地叮嚀東、叮嚀西。您看到手邊自己能做的事情,二話不說就做了。您用細膩的心,靈巧的手,以及簡單的問候,將您內心的掛念、疼惜,默默的以自己的方式在每個人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