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畢業就待了五年
2017 年,大學畢業後沒幾天就到台灣教會公報社報到,算起來至今在公報社的時間約是五年多、快要六年。這幾年的工作心態有不小變化,但要說最劇烈或深刻的,還是在剛入職的時候。
其實在大學時,就曾因教會神學生建議,而在公報社實習兩個月。由於大學科系和新聞領域沒有直接相關,再加上實習期間社方也沒有太多硬性的要求,因此實習過程比較像自我探索,輕鬆愉快。但入職以後,察覺在公報社受到的「限制」比想像中多,還曾經有些失望。現在回憶當時,不禁感嘆 23 歲的自己真是太年輕、太天真了,怎把理想強加在他人身上。
由此實習期間累積了不錯的印象,因此實習結束後,多少還會在節期時向社內前輩們問好。到了畢業前夕,社方表示有高屏記者的職缺,並詢問我入職的意願,而我也就這樣答應下來。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還真的想過畢業後在公報社服務;但另一方面、最主要還是經濟,我不想「畢業即失業」的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在這裡,我也要鼓勵大專學生重視實習,不只是為了取得學分,更是為了提早感受職場文化。如果慕名而來、親身體驗後也很喜歡,回到學校後,就要及早預備與精進;反之則及時止損,轉而探索其他出路。
入職後,我的工作主要是高屏記者,而後再身兼網路新聞編輯、發佈和轉貼。不過在初期,網路媒體的工作內容與程序都不是那麼嚴謹,直到 2021 年,因應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COVID-19)疫情爆發後激增的網路媒體需求,社方增聘專員,我則晉升為主任。對此,真的只有驚恐,沒有驚喜;因為我並不是對網路趨勢非常敏銳,更不是熱衷使用社群媒體的人,對這份新職務,至今仍然是摸石頭過河。
只是在找尋平衡
寫到這裡,再回來談談首段提到的心境變化。雖然不用適應辦公室生態,卻要面臨多元的「教會生態」;這也是入職初期心態驟變的由來:因為感覺到「不友善」,進而開始自我懷疑。基於各種歷史原因,也可能這就是團體的常態——教會、牧者、長執或會友對「台灣教會公報社」有著各自的印象與看法,其中還包括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本身,以及與其他教派之間的關係,由此可以想見情況到底有多複雜。
即便多數人仍會維持表面的和氣,但不諱言,我也曾在採訪現場直接面對他人針對《教會公報》的揶揄或微詞。而我既不是從小在教會長大,也沒有很積極地參與教會活動,再加上出社會以前,大多都處在比較封閉、單調的學校環境,因此面對這些教會界的「愛恨情仇」,我還真的不甚暸解,導致通常只能表面傻笑帶過,並在心裡猜想對方到底講的是什麼?由於不懂前因後果,所以常會因他人的反應,而被牽動情緒。
大學時期,正好發生太陽花運動,雖然我沒有深入參與其中,還是受到社會運動的氣氛和理想影響,曾經認為《教會公報》本應仗義執言。但或許是年紀漸長,接觸的人事物越多,這幾年對不同聲音有了更多理解。「仗義執言」的「義」為何「義」?再者,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把媒體聲量當武器,似乎也不能怪罪對方為自我保護而舉起「不歡迎」的盾牌。就我自己認為,《教會公報》其實更多時候是成為「平台」;不是用來教訓別人,而是提供觀點,刺激讀者不斷思考。媒體是人在經營,不可能沒有立場,卻能盡可能找尋不同立場之間的平衡。
除了提供觀點,我知道有些教會確實也需要透過《教會公報》來介紹他們的事工成果與需要。老實說,《教會公報》的發行量和點閱率都沒有很高,而今日又是資訊爆炸、娛樂至上、流量當道的時代,觸及率會讓很多人關注的消息越被廣泛推廣,但乏人問津的消息就真的會石沉大海。《教會公報》的影響力有限,但當需要被「那位願意付出的人」看到,我想這也就足夠了。
例如在 2019 年,我前往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東部中會池上教會報導「特色教會觀摩」,當時留意到教會牧師會在週報上撰寫牧會小故事,於是我便詢問能否摘要幾篇使用在該次報導中,牧師也欣然同意。沒想到,後來池上教會參與中會舉辦的訓練會,當中有長老看見這篇報導,受池上教會的兒少服事所感動,於是向牧師表達肯定,並為其奉獻;類似的見證還包含急難救助、建堂或事工需要。除此之外,或許在我所不知的其他地方,《教會公報》同樣發揮了更多未知的影響力。這個想法一方面激勵我,也一方面提醒我要注意自己所寫的文字可能帶給別人怎樣的影響;或許是正面,或許也有負面。有媒體聲量者,不論大或小,都要承擔自律的責任。
經歷挫折與安慰
雖然前面寫得很沉重,但其實在這個職場遇到的人多數都是友好、親切的;甚至在那些察覺到自己無法回應他人真實善意與情誼的瞬間,我也會心生歉意。然而工作越久,我卻越意識到自己是個冷漠的人,一切越來越「公事公辦」,例如現在主日禮拜時很難「只是禮拜」,反而會為自己沒有忙於打字、寫稿或拍照而感覺奇怪、坐立難安。
我想,在一個職場或環境待久,或多或少會產生類似的感覺:疲倦感,然後意識到這個疲倦不只是來自工作量,更多是「停滯」,尤其教會界本來也就是比較封閉、規律的環境。這不是憂鬱的感覺,因為比起情緒起伏,更多是對事態的迷惘與不安——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表現對不對、好不好、夠不夠?
有趣的是,即使看起來台灣教會公報社似乎是個日復一日、十年如一日的職場,但哪怕到了現在,我仍然每個禮拜都在擔心這期沒消息、沒新聞,要不然就是活動太多,不知道怎麼安排才適當;有時真的會煩惱到在床上打滾。只能說,這個職場的複雜性遠超想像,好像總是在寫一樣的內容,但又每次都有突發狀況,讓人忙得焦頭爛額。
一方面,我告訴自己「領多少錢,做多少事」;另一方面,又擔憂再不精進就會被淘汰。而察覺到自己的不足,卻又很難有動力或方法改進;人的有限,讓我們再怎麼樣也只能想像出有限的未來。對此,我沒有解答,這種時候真的也只能相信上帝的預備;看起來似乎很消極,卻是我真實的心聲。我相信,上帝的預備總比人的設想更周到,不會浪費,也不虧待人。我心裡也始終知道,在所有糟糕、倒霉與不如意的最後,還是有上帝可以依靠。人生沒有絕境,一切都不算太壞,因為上帝還在。人在無路可走的時候,就等候上帝的旨意與修剪;任何事情雖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思發展,就是照著上帝的旨意,那是更美好的。
我能為你做什麼
最後,我想進一步談談自己是怎麼看待《教會公報》存在的意義。
俗話說:「習慣成自然。」不論職場工作或教會事工,在長久累積後通常會發展出既定的作業模式。但我們是不是也在這個過程中,產生惰性或流於安逸?我其實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剛入職時那麼積極;因為我很害怕改變,不想走出舒適圈,也不敢去接觸那些可能不那麼友善或太過困難的人事物。「選擇安全的道路」確實相當符合人性,而人又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呢?因為在接受現狀的同時,可能也會失去突破的機會,尤其不少思想或心靈的啟發,通常就誕生在不斷碰撞、一來一往的過程裡。
日前,我和家人聊著近期的觀影心得,家人提出很棒的想法,在此與讀者們分享:在娛樂至上的時代,「享樂」普遍被看成一種應得權利,「隨心所欲」被視為自由。但現實中,人人都會背負負面情緒或傷痕,也可能有遭逢低潮、困境的隨機性時刻。或許當我們偶爾耐著那些悶痛、不快,正視生命中不那麼美好的部分的時候,反而會得到某些力量。在文學賞析中,會以「Epiphany」(頓悟)描述作品角色在生活中因某些經驗,進而覺知到其對生命的深刻感受、意義與重大影響;或是亞里士多德在其《詩學》中,用「Catharsis」(洗滌/淨化)來比喻悲劇對人類情緒的宣洩作用。不只作品角色,受眾也在閱聽過程中有機會獲得這番體驗。
這其實也是我心目中《教會公報》的定位。我們的文章似乎不那麼討喜,某種程度是因為反映真實,而不論肯定或建議,我個人仍相當期待讀者們的回應。尤其現在有網路新聞,讀者可以直接在社群媒體留言或傳訊表達想法;甚至只要動動手指,喜歡就按讚,不喜歡就按怒。這些小小的舉動,不只是讓《教會公報》看見要維持或要改善的方向,也是讀者自我挑戰、勇於突破的證明;即使提供讓人頭腦爆炸、心情不這麼愉快的文章,但或許某日又能從這隻字片語中,獲得啟發與領受。這或許是我們能為你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