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約聖經的詩篇一三七篇,是記載以色列人被擄的哀歌,雖然短短的九節經文,但所陳述的苦難和哀慟歷史,卻令人印象深刻。本篇短文試著從以色列人曾經歷過的傷痛歷史的情境,以及從人對母親的感謝與懷念,一起謙卑地探討:台灣當下正處於邊緣化情境的文化的母親─母語,是否已全面地復振成功了?是否有如近兩千年幾乎消亡的希伯來語復振成功呢?筆者是太魯閣族長老教會的牧者,僅以自身族群母語的現況來分享自己的淺見。
以色列復振母語的經驗
每年都必有一個特別的日子,以感恩的心來謝謝母愛的偉大,在聖經的「十誡」中,前四誡是對神的部分,後六誡對人的首誡「當孝敬父母」,讓我們發現是神看為最重要的誡命。「母親」在人們的心靈世界裡,一直被人所頌揚和讚美,特別在原住民祖先累積的智慧辭彙中,把「大地」視為母親,把文化的根─母語─也視為母親,即英文的「mother tongue」,因此得知,世世代代的原住民原本就很重視母語的教導和傳承,因為它是原住民文化的「根」;但是,世界各地的原住民在歷經一次或數次的被殖民統治之後,可以清楚發現殖民政權若要降服當地原住民,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盡其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消滅原住民的母語,難怪按當今世界研究統計指出,每個月必將消失兩種語言,這清楚指出愈弱勢的族群,將從瀕危步入永遠消亡的境地。如此的情況,是人類的福氣,抑或是損失呢?儘管這是強權/強勢的貪婪和無知所帶來的結果,但原住民本身應以何態度來面對這「亡族」的災難?
從詩篇一三七篇所顯示的,是以色列人面臨著「亡國」的慘痛經驗,「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一追想錫安就哭了。」根本無心唱歌跳舞來娛樂自己,於是「我們把琴掛在那裡的柳樹上。」但「擄掠我們的要我們唱歌,搶奪我們的要我們作樂,說:給我們唱一首錫安歌吧。」我們堅定地認為,「我們怎能在外邦唱耶和華的歌呢?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記你,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我若不記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過於我所最喜樂的,情願我的舌頭貼於上膛。」僅就本篇以色列人正受逼迫的情境裡,所清楚表達「認同意識」的立場,於1948年建國後,能以極少數還會熟悉希伯來語的以色列人,讓希伯來語為以色列的第一「官方語言」,同時成功地復振近兩千年即將消亡的「母語」。從以色列復振母語的經驗,是否給了原住民自己一些啟示呢?
母語書面化
現在的台灣,原住民復振母語正是契機,來自於政府和民間不斷的努力,至少已擺脫了日本殖民政權的「皇民化教育」,以及國民黨一中思想的「漢化教育」,又特別地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國外宣教師們,在台灣著手努力從事「母語聖經翻譯」的聖工,原本僅就為原住民的宣教事工著想,這竟成為台灣原住民僅次於耶穌基督福音的一大「福音」了,因為「母語聖經翻譯」的完成,直接地向世人宣告原住民文化的「根」,將永遠與世界各種族語言平等地長存。既然母語已「書面化」呈現,這是否代表現在所有老老少少的族人都能將母語琅琅上口呢?還是在過不久的將來,教會用的「母語聖經」和「母語聖詩」,將成為「歷史文獻」和「歷史詩歌」呢?這是當下台灣所有原住民族人,必須嚴肅省思的「大事」!
對太魯閣族群來說,「太魯閣語聖經」(2005年出版)和「Su-yang Uyas聖詩」(2008年2月出版)目前僅於教會各項禮拜或聚會中使用,並未全面性發揮它復振母語的功能;但是,「太魯閣語聖經」仍是最具影響力和參照學習或復振母語的「工具書」,直至目前是無庸置疑的事。接著,花蓮秀林鄉公所又陸續出版「太魯閣族簡易辭典」和「太魯閣族語辭典」(上冊,下冊即將於五年後出版),族人信仰前輩或耆老們的努力,為基督教福音的宣教和保存母語所做的犧牲和貢獻,筆者以為,是他們「怎能忘記妳─文化的母親」堅強的認同意識。在神面前,當讚美和感謝!
需要族人一起努力
到底能使用「幾成」的母語來對話?又是否能正確地「書寫」?是目前太魯閣族群復振母語必經的過程與問題。依筆者在部落教會牧會的探查,大多數耆老們認為,以母語對話的能力來說,則依年齡多寡可清楚來區分,換言之,年齡愈輕者,母語能力幾近於零。其次,在母語書寫羅馬字體而言,則一直出現「喧嚷」狀態之中,各有主見和看法,仍未統一和標準化,這是太魯閣族群復振母語的一大隱憂。所以,所有太魯閣族人除了共同拾回祖先疼惜並傳承母語的「認同意識」,時時刻刻以母語對話為重為榮,並如何將母語的書寫能力早日統一和標準化,這實在需要所有族人一起參與與努力。
台灣所有原住民族群和以色列人一樣,都曾經驗過被壓迫、被歧視、被同化的痛苦經驗,筆者就讀小學時背著「禁止講方言」的狗牌整整一天的時間,或因著說母語而被老師以藤條嚴厲鞭打,是非常平常且被看為「理所當然」的事。而今時此刻,神紀念台灣原住民,為所有原住民打開了復振母語的路,豈能不盡心力、謙卑地學習和參與呢?若昔時被擄的以色列人勇敢地對壓迫他們的人說:「我們怎能在外邦唱耶和華的歌呢?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記你,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我若不記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過於我所最喜樂的,情願我的舌頭貼於上膛。」那今時此刻的所有原住民,是否在忙碌和混亂的台灣世代裡,讓自己安靜些時刻,問問自己是誰?一直是自己文化的母親─母語,是否忘記而不再紀念了?還是,頓時地發現:母語,正如同自己親愛的母親一樣,無論何時何地,叫我如何忘記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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