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五」，一個從西方社會傳來的不吉祥徵兆，在台灣從不是什麼大事。偶爾，我想起來了，也就是笑笑而已。然而，此次參與亞洲基督教協會（Christian Conference of Asia, CCA）的2016婦女研議會，「星期四穿黑衣運動」卻深深吸引我的目光，也讓人不禁鼻酸。

 

總的來說，亞洲婦女不論在社會或教會中，仍受到不同形式的歧視與不公義對待，這是許多長期參與婦女事工的同工們共同的心聲。正因如此，從90年代普世教會協會（World Council of Churches, WCC）提出「克勝暴力的十年」（the Decade to Overcome Violence, DOV）開始，直到今天，反暴力，特別是針對婦女與兒童的一切形式暴力，仍是教會無法規避的責任。2015年CCA總會年會決議將婦女與青年納入所有宣教行動或計畫，此次的婦女研議會便是回應這個需求，並以「婦女建立和平與轉化世界」（Women Building Peace and Transforming the World）為主題，邀請會員教會參與分享及建立合作網絡。

 

他瑪與夏甲

 

為了讓大家更清楚發生在女人一生當中的各樣暴力，與會的姊妹們都盡力分享與投入，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兩個晨禱的「聖經女人故事新讀」。他瑪與夏甲兩個女人，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是地位卑微的外邦人奴隸，在那個父權至上的猶太社會裡，卻一樣遭受性暴力與禁聲。當大家分組討論他瑪受兄長暗嫩性侵的故事（撒母耳記下十三章），有人說：「這是一個政治角力的結果！」身為引導者的我問：「政治角力是從男性，或大衛王繼承者的角度來看，那麼，從女人的生命，他瑪這位公主的遭遇來說呢？當她穿著純潔如處女的公主服飾，受到性侵被趕出門的時候，她的眼淚、自慚、哀痛，只得到兄長讓她安靜不出聲的回應。」只見多數的人睜大眼看著我，其中一個與會者在會後告訴我：「我從來沒想過他瑪，一個勇敢拒絕卻仍受到性侵的女人，她的日子後來怎麼過。」

 

另一個早晨，我們一起讀夏甲的故事（創世記十六章），引導者是韓國的女牧師Grace Moon，她一開頭這樣問大家：「男人們，請問你們曾經為自己身為男人而感到後悔嗎？」只見在場沒有任何一個男性成員出聲。她又問：「和我一樣身為女人的妳，曾經後悔嗎？」一陣嘆息與許多女性臉上無奈的微笑，已經說明一切。這位牧師從女體商業化與物質化的面向，用好幾張國際名牌以男性體格較強壯，或男性能使女性屈服的性暗示圖片提問：「這是我們女人要的名牌嗎？或者，是男人想要的呢？」又見女人們頻頻搖頭嘆氣。女人活在男性宰制與想像的世界中，夏甲的命運何其不堪。一個當時被視為主人財產的女人，為了女主人無法生育而懷孕，又因其忌妒心流落街頭。過去女人是男人的附屬，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兒育女。現在，女人是男人的掌中物，所以要男人掏錢買名牌時，用女人做噱頭最有用。 

 

如何突破困境

 

現代社會仍然存在著許多和夏甲的遭遇類似、無法掌握自己生命的女性，「女人是弱者」不僅是傳統形象，也並非聖經誤讀的結果而已。媒體的炒作、商人為利益所做的渲染，以及父權掌控的社會結構與機制，再再將女性框架在弱者的形象中，這也是為什麼閉會禮拜的分享中掉眼淚的姊妹，好幾次向大家道歉說她自己太愛哭；也讓我想起小時候爸爸總是喝斥母親：「不要哭，哭有什麼用！」弱者的形象究竟讓女人多辛苦，Grace Moon牧師說：「我要不就被認為是牧師的助理，要不就被男性牧者／長執詢問房間號碼，好像等下可以來跟我幹嘛……在韓國，女傳道人若遇到因性別產生的不平等待遇、性騷擾或甚至性侵，男人會說那是腰帶以下的事情（意指個人私生活），教會組織不應該干涉等等。」

 

女人，在現代的亞洲社會仍隱晦地被想像、界定、框架，甚至被直接當成弱者對待。此次研議會，為了找到可以共同施力對抗或剷除女人窘境的策略，我們從聯合國的《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以及永續新禧年的17個《永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著手了解國際上可以協助的工具；同時，透過國際勞工組織代表分享世界各國外籍女性勞工所面對的歧視與限制，再加上與會者的生命故事與經驗，讓我們得以對照與找出共同合作的機制。然而，我們不斷被提醒一件事情：這個世界對女人的不公義，仍以各種不同形式存在著。國際公約、法律只是協助的工具，惟有女人自己意識到這一切的困窘，並勇敢站起來為自己的姊妹們說話，父權宰制的牢籠才可能因不斷的挑戰與抗拒，而有傾倒的一天。 

 

巴基斯坦的姊妹分享了Qandeel Baloch的故事：一個風情萬種的美麗女子，2016年七月遭自己親兄弟殺害，只因為她在網路上公開自己的性感照，「死有餘辜」是殺害她的親兄弟所說的，而每年在巴國有近千位女性遭受不當對待甚至致死。韓國女牧師Grace Moon提到每年教會總會會議的與會代表，一千五百名正議員中，只有不到十位是女性。在她的教會，漂亮與聰明的女牧者是男牧者的眼中釘。反觀台灣的女性，看似受到較平等的對待，實際上，女人常常只是社會、教會與家庭的附屬；生理假、育嬰假雖合法，還是有好多女人不敢請假；不幸受到性侵／性暴力時，還會被問：「你那天是不是穿得太暴露？」教會和家裡的清潔、煮菜、裝飾是女人的事，但遇到決策就是女人不懂閃一邊；還有人提出在長老教會總會要「減少女性議員人數比例」，這是性別平權「倒退嚕」的方案。這些不同方式的不公義對待，在亞洲社會與教會比比皆是。當孟加拉與印度代表說出教會中女性遭受性侵／性騷擾卻不敢出聲尋求協助時，大家都紅了眼眶，於是同意一起支持「星期四穿黑衣」運動。

 

「星期四穿黑衣」是全印度教會婦女協會提出的一個運動，為的是要所有女性從穿黑衣當中，重新思考自己所處社會／教會的不公義結構，如何造成女性困窘的生命，也透過穿黑衣這項行動，做為反對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與暴力的回應，同時提醒自己：女人在亞洲社會與教會的「黑夜」還沒有完全過去，我們要為世界各地所有陷於不公義與暴力的女性祈禱！讓我們一起做「星期四的黑衣女孩」，讓更多人透過我們的生命故事與努力，重新思考並努力建立一個性別真正平權的社會／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