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估計,目前全世界6000種使用的語言當中,將會以每個月兩種的速度滅絕,一個世紀後,可能只剩3000種;其中又約只有600種能免於亡佚的威脅。」這是放在書籍封底的一段話,一個正在發生的歷時現象,而我們在此之前,或毫無警覺,毫無防備。
對人類而言,語言不只具備溝通的功能,還擔負深層的各民族文化的賡續。試想,如果一個民族裡沒有人會說母語,那也就沒有人能夠再將民族的歷史傳佈下去。使用別的語言就辦不到嗎?是的,猶如國語和台語各有其藏在語言之中的文化特殊性,這是不可能取代的;況且一個民族會進入到語言的瀕危,通常意味著民族人數的減少或被兼併,語言的「流傳」變得嚴重遲緩。既少人會講,又流傳遲緩,那麼這語言就算不是已死,也距離死亡沒有多遠了。
語言學專家大衛‧克里斯托這一本《語言的死亡》,即是在研究之中看見了語言流失的現象,並試圖以書寫提出警告。除了提問,他在後段也提出各種可行的解套,保持一定程度的審慎樂觀。
現再列舉書中另外的兩項數據來對照語言流失的問題:「全世界百分之九十六的人口所說的語言,只佔世界語言總數的百分之四」、「二十歲到二十四歲的女性,每一百人有七十四人說的是本土語言,但同一組女性十五年後,平均數字就降到了四十五。」第一項數據很像世界的貧富結構,只是這不直接關乎於財富;反過來說,僅僅百分之四的人口在維持著百分之九十六的語言的存活,像是一個十口家庭只靠一個人的薪資維生而已。第二項呈現下降的數據,說明了語言在家庭被使用情況的降低,比如回想台灣過去那段「說國語」的日子,應該就很能理解這樣的情況。
語言的流失和人類歷史的互相吞併、地理/經濟的流通、一直到現今所謂「全球化」的普世架構一直是息息相關的,其所牽涉的是一種包括政經、史地、教育等多層次的複雜性,而不單純只是「一種語言消失」的再自然不過的文明發展。或者它的確也是人類文明發展的一環,但卻不是那麼正向的。
你/妳可能會問,語言為什麼越多越好?它能帶給我們什麼好處?本文作者舉出在經濟觀點裡,多語能為個人創造許多物質與非物質的利益;而地方語言亦可促進族群的活力與和諧。前者可對照現在對於學生甚至上班族雙語的要求;後者可以看看幾個原住民部落實際操作以及目前學校推行母語教學的例子對照一下,相信都不難理解。作者甚至運用生態系的概念支持語言多樣的觀點;在演化論中的「多樣」,乃由於物種的基因在不同環境裡存活下去而產生的適應結果。也就是說,人類發展至今的文明、文化,是經過長時間有不同文化的衝突與磨合才有現在這樣的樣貌,而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在這段非常長久而且還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文化磨合當中,我們接收、分析、選擇、再分析、再選擇,不斷不斷從許多的差異找尋適當的共通,這是一個不斷淘洗篩檢的過程,亦藉此驗證人類自身的演化的路徑。
只是我們也要注意,「異」與「同」並非截然的二分,尋找共通的同時也可以同時保留各自的差異,如同現今「全球性」與「區域性/在地性」的互動關係。可以互相溝通固然重要,不過各自的獨特文化能否因此而保存也是不能忽略的事。回到個人的行動層次,還是一個「尊重」的老問題。尊重每個民族的語言的重要性,好比化解種族之間的歧見,其動機與目的,不只在於溝通,還在於我們藉此認識「世界是每一個人」的大同意識。
同樣的,既有語言流失的問題,便有使之拯救的行動,舉凡蒐集資料、以錄音錄影出版等方式記錄皆屬於可行辦法之一。此外,語言的拯救工作,還必須端視民族本身是否有意願讓外人協助(對拯救自己的語言是否具備積極的態度)、政治環境具有正面的態度(尊重多樣文化的政治氛圍甚而有決心的介入)、學者專家的投入等變項,這些都有待克服。
每一種語言,都是宇宙的某種模型,都是我們了解世界的符號系統。我們若有四千種不同的方法可以描述世界,我們不因此而變得富有嗎?所以,我們應該重視語言的保育工作,一如我們重視生態保育一樣。
──俄國作家伊凡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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