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還小時,每次出門上街,母女之間的對話常引來一陣小騷動:小至路人對我們投來不解的眼神,或是對著我家小姊姊露出感到新鮮且有趣的笑容,或是其他小孩從我們身旁經過之後,冒出一句:「他們在說甚麼話啊?都聽不懂!」大至賣場中店員們七嘴八舌搶著逗女兒,只因為她是個只會說台語的小小孩,大家覺得很好玩兒,加上小姊姊的遣辭用句遠遠超出一般小孩的程度,更讓這些大人們感到稱奇。
這類較友善的反應,在幾年後因著弟弟的出現開始有一點小小的變化。當我帶著兩個連吵架都講台語的小孩出門,被關注的不再只是小小孩,做媽媽的常被問及:「妳是故意訓練小孩說台語嗎?」咦?故意?「為什麼你要和小孩說台語?」唔,為什麼?真是個好問題!在台灣講台語需要有正當理由嗎?好比站在柏林的街上問德國人為啥以德語和小孩交談一般。搭計程車時,有的司機先生在我們上車後幾分鐘內,自後視鏡盯著兩個正在聊天的小孩,或是感慨或是情緒激動的對我說:「這年頭要再聽見小孩願意講台語真的不容易啊……!」我總會補上一句:「不會啦,南部還有不少講台語的小孩呀!」其實心中充滿疑惑和心虛(連自己都不相信!)有些司機先生甚至會滔滔不絕地延伸出一長篇大論,直到我們下車時還欲罷不能。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大約一年前的某日,姐弟倆泳課結束後,我在更衣室催促他們洗好澡,換上衣服。當時房裡另有一位年長婦人,她對小朋友們以台語交談感到有趣,我早已習慣這些反應,因此未多加解釋。不料幾分鐘後,婦人又開口問:「對不起啊,我真的只是很好奇,因為你們都講台語,那……那……可以請問,你們是藍色或綠色啊?」"@#$%^%^……我盡量維持禮貌,微笑的回答:「噢,我是彩色的啦!」只不過若是那位伯母觀察力不錯,她應該會發現我的面色如同霓虹燈一般,一陣青一陣白,最後轉成憤怒的赤紅!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在台灣說台語是件困難的事。但是我的父母給我們兄弟姊妹一個完整且安全的母語環境。而現今時代變化,雖然說台語不會被禁止,但是沒想到我的孩子卻同樣因著使用母語而引人注意。外子與我彼此以台語交談,對孩子也沒想過再換一種語言,自然而然他們不會覺得奇怪。語言與環境是相結合的,我從不曾懷疑,孩子在家說台語,上學後不能適應華語教課,每天在學校長達八小時,很快就能使用華語交談了。給孩子一個完整持續的語言環境,他們才能自然地使用這個溝通工具。而「堅持」則是為人父母要努力的,許多人跟我一樣,經歷過禁止使用母語,從此以後便不再說母語。直到孩子上方言課聽不懂,才不得不自記憶箱中努力掏取,只是語言一旦不被使用,許多用詞會漸漸模糊消失,這真是令人難過且擔心的現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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