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牧師，你單身？」（我心想：是啊，怎麼了嗎？）

 

有時候，當我跟不同的人談論自己的身分與婚姻狀態，人們常會意識到我跟他們對我的印象不同，於是跳出如上欲言又止的結論；即便如此，我也沒有讓自己跳入這些質疑的框架。因為我相信：上帝讓牧師在單身狀態也能繼續服事。

 

單單的神職人員

在我對一些社區朋友解釋基督教與天主教的不同時，不免俗地會提到天主教的神職人員不能結婚，要守獨身，而基督教的神職人員則可以結婚，不用守獨身。然後，我會再附註說自己：「我是基督教的神職人員，保有結婚的自由，但我目前選擇獨身。」雖然我有宗教自由的婚姻抉擇，不過在「已完成——未達到」裡，還是在與同是傳道人的同工聊天時，不免在「已婚／未婚／失婚／喪偶」等婚姻處境下，談論到自己服事的狀態，而會出現不同光譜中的回覆：「你快點找個師丈，一個人牧會真得不行！」「那麼，你要怎麼證婚？會友如果有婚姻問題都不能找你！」「你可能會碰到無法跟異性同工單獨相處的問題。」「1 1 會大於 2，結婚比較有益於事奉。」「傳道人找伴侶真的要張大眼，寧缺勿濫。」「其實不結婚也很好，你看我，現在就碰到跟另一半方向不同的問題。」「要照顧會友已經很累了，更何況還要照顧家庭；只會切割時間，無法專心。」「傳道人不能買一送一啊！教會這樣要求是不合理的，只會增加牧家的壓力。」「你看那個一直被照顧得好好的人，最後卻無法獨自生活。你好好學習獨立牧會和生活就好，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這些對話，有時讓我傻笑，有時讓我詫異。我想，每個想好好服事的傳道人，都可能會碰到不同景況：有人幸運地可以遇到跟自己同心服事的伴侶，一起進入婚姻，樂意互相扶持，一起走事奉的道路。這要感謝上帝，並且努力經營婚姻才有；有人可能在服事與婚姻裡掙扎、拉扯，例如配偶無法甘願前往事奉的地點，或因為服事的形式，使配偶的才能和生活空間受壓抑，以致分道揚鑣，甚至不得不從婚姻中出走。

 

無論是未曾踏入婚姻，或曾已婚卻走出婚姻的單身傳道人，都會面對單身與婚姻生活比較的過程：「假若我現在是已婚狀態，我可能……。」「假若我不要衝動離開婚姻，我可能……。」而我則常常面對已婚同工對我的關心：「你在牧師館都自己煮飯嗎？」「一個人會不會很難煮？」「獨自在外面吃飯，會不會很孤單？」我也會試圖提醒他們：「我會自己煮。一個人可以煮得簡單，也可以很複雜，還可以煮出來跟大家分享。一個人在外面吃飯，簡餐或小火鍋都讓我感到開心與滿足。」

 

單身傳道人的牧會挑戰

記得神學院快要畢業時，有人提醒單身傳道人在教會須注意的安全事項：例如門戶安全——教會是否安裝監視器，或給予足夠安全的鐵窗與鐵門，以避免有不速之客進入教會，危害單身牧者的安全。而傳道人的住家也常會帶給教會許多想像，例如已婚有小孩的傳道人使用的資源較多，單身傳道人使用的資源較少，或是一家人看起來比較安全，單身傳道人似乎有被欺負的危險。然而，基於「單身傳道人居住在空曠的教會過於危險」，加上設置監視器或安全設施的價格昂貴，有些教會礙於硬體和資源不足，不得已只好拒絕單身傳道人前來牧會，尤其是單身女傳。

 

首先，為了爭取單身牧者的居住安全，卻與教會經費的現實考量拉扯，我常不自覺地內咎：「若我不是一個人住在教會裡就好了。」不過，當我仔細思考，教會的居住安全不該僅是單身傳道人的挑戰，而是每個會友的挑戰。教會裡無論有沒有人居住，居住安全就是必須有的保障，包含火災逃生、地震逃生和保全問題等等。當教會為多年未裝鐵窗的一樓加裝鐵窗，以致花上一筆可觀的預算時，單身傳道人自忖的不該是：「這是保護單身女傳道的保護費」，而是要認為這是教會安全的一環。

 

其次，關於單身傳道者的探訪事工，無論例行的、特殊事件或勸勉關懷，大多時候我會請同工陪同。但有時突發事件來到，自己就得像救護車、消防車，接到任務馬上出動。在這些特殊事件裡，有時會面對孤身陪伴家屬的時刻。雖然人們需要安慰，不過如果只有我單獨前往，我會保持該有的客觀或留心動線，在哀傷與混亂裡，嘗試給予祈禱、幫補，而非僅完全的陪伴。我認為，這是單身傳道者在教牧關懷時刻，必須拉出的安全距離；並非我們無法陪伴，而是在當下，尤其在不熟悉的地方處理情感的宣洩與流露，都很要適當的克制。

 

第三，要注意公開自己隱私的風險。傳道人多少須要活得真實、講話實在、不要作假，才能得到信任。但單身傳道人若公開太多隱私，有時也容易流於八卦——美其名是關心，卻常演變成不著邊際的傳說。有時流言回到自己的耳朵，不免啼笑皆非，覺得故事編得太牽強，怎樣都不符合該有的邏輯。誠然，有時候會藉由更透明的公開，粉碎不客觀的聯想；但有時也可能因為有心人為單身者的劇本著墨太多，例如單身傳道人不婚是由於性向、個性、眼光等等原因，以至於很難讓它公開化。

 

單身是以後了嗎？

在高齡化的今天，有理想的單身者常會幻想：是否以後老了可以跟志同道合、生活上雖偶爾小吵但不至於大吵的人同住？或共同買塊地，在離醫院不太遠、交通也還可以的地方蓋個平房。有時會覺得，這很像天主教的修會制度，年輕時接受差派，毫無掛慮地服事人；年紀大了，可以到能好好休息的地方，與同伴互相照顧。

 

常有人認為：單身傳道人因為不用照顧家庭，所以相對上有很多時間可以專心服事。不過，有很多時間與專心服事並非單身者的專利，畢竟單身傳道人也需要學習沉澱和整理自己，以面對上帝給予每個人的挑戰。我發現：單身傳道者不是只被限在「脫單了沒？」「要步入婚姻了沒？」「要建立家庭了沒？」的框架裡，也必須學習接受與喜愛自己的單身狀態。

 

有基督徒認為，基督教信仰重視婚姻與家庭，所以單身傳道者該以此為目標，不可以拘泥於「單身」狀態。然而，我並不認為現在的狀態就會是我以後的狀態，或許可能的機率很高，但我也沒有強烈反對單身以外的狀態。我不認為每個人都適合單身，同理，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婚姻。聖經裡雖然有婚姻制度，但也有沒進入婚姻制度的人，上帝一樣揀選他們，使他們成為上帝的僕人，能夠為主做見證。

 

單身傳道人有時會被貼上「不婚鼓吹者」的標籤，有時會讓教會感到不安，擔心產生滑坡效應。不過，我認為無須太過敏感。

 

「你真的享受單身嗎？」

 

「你真的會一直單身服事嗎？」

 

享受單身是接納自己的抉擇之後的體會，就像享受日本料理、客家小炒，是我們抉擇餐點之後的接納。或許，有的人還有一些自主權，有的人卻可能已被迫單身。但我更佩服那些無論如何都接納自己單身的傳道人，他們無畏言語，活出上帝所賦予、沒有絲毫抹滅的人生光彩；即便單身，也坦然無懼。

 

我們無須用莫須有的框架限制單身傳道人，例如他們為教會帶來安全上的顧慮，或是他們帶有多少吸引伴侶的危機，以致要與他們保持距離。相反地，教會可以考慮提供各種成長課程或接納自我的心理建設，促使會友在面對傳統價值觀的改變時，不是用嫌惡的對抗或輕視的態度，去影響單身傳道者的服事熱情與動力。

 

若有一天，我們都能讓單身者不帶罪惡感地事奉，能成為讓單身者不感到壓力的信仰群體，我們的信仰實踐才算真正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