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此文為作者於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性別公義委員會「上帝創造人的心意──同性戀者的牧養關顧」研討會中所做的見證分享。

 

感謝上帝讓我在此代表同志的家人發言，並且為祂做見證。我是第二代基督徒，先生也從小在教會長大。我們在教會認識多年後，決定共組基督化的家庭，婚後生養了一女一男兩個孩子。兒子出生前，我們就為他取名「子光」，期許他做光明之子；滿月後，更在教會的見證下，藉由奉獻禮拜，將他一生的主權交在神的手中。三年前的暑假，兒子應邀擔任同工，參與教會的青少退修會。不料，卻在該次營會中，與一位曾在主日講台上公開詆毀同志，說他們自己不生小孩，卻打算奪取別人孩子的傳道人，爆發激烈衝突。回到家後，他就跟我們出櫃，並且宣告要放棄信仰，再也不踏入沒有他容身之處的教會。在此之前，「同性戀」對我而言，只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議題，因為事不關己，所以，講台上怎麼教導，我就照單全收，當它是一種後天選擇的犯罪。但是，據兒子說，早在國中階段，「發現」自己的性傾向之後，他就為了一再聽聞嚴厲的指責，與內心長期累積的罪惡感，一度計劃要從教堂的六樓跳下自殺。幸好，下定決心的那天，他一反常態地將房間收拾整齊後，又去和從小收養的貓咪話別。當他抱著貓咪傾訴心中的委屈時，貓咪不斷溫柔地舔他的頭，令他感受到被愛，而那種溫暖的感覺，終於讓他淚流滿面，打消了尋死的念頭。試想，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會選擇讓自己成為所處團體中的眾矢之的，甚至痛苦到活不下去呢？今年的「517國際反恐同日」，一群同志在凱達格蘭大道上豎起了100個墓碑，代表100個因為特別的性傾向或性別氣質，遭受迫害而提前結束的生命。我感謝上帝也感謝我們家的貓咪，使我的兒子沒有列名其中。

 

尋求從上而來的啟示

 

我想，比起電影《為巴比祈禱》中的母親，我實在是幸運多了。因為，早在兒子跟我們出櫃之前許多年，我已經養成規律讀經的習慣，所以，不像巴比的母親，完全照著「人的教導」來指責孩子、逼他悔改，而是回歸到神的話語，並不斷在每天的研讀當中，尋求從上而來的啟示，使我更多明白並貼近天父的心意。而多年的研經所得，正如近日在「彩虹生命教育」志工培訓課上所領受的教導：每個生命的存在都非偶然，都是造物者獨一無二的精心傑作，並且被賦予無可取代的特性與美好計畫。我們應當以祂的眼光看待自己與別人，不去比較、批評，而是彼此尊重、相愛，完成造物者所賦予的使命，彰顯其豐盛與榮美。

 

查考聖經之外，我也努力上網搜尋相關的資訊，找到許多專業的觀點：自從美國精神醫學會在1973年將同性戀從「心理疾病診斷表」移除後，包括世界衛生組織、美國心理學會、美國醫學會、美國精神分析學會和英國皇家精神科醫學會，也都陸續發表聲明，主張：性傾向是無法選擇，並且持久不變的。因此，他們反對歧視各種性少數，也反對任何形式的修正療法。另一方面，在2007年，英美兩國三位「走出埃及協會」的創始元老，也已連袂公開道歉，承認他們從來沒能改變任何人，包括他們自己的性傾向，卻間接造成了多起自殺的憾事。此外，又看到公開了自己的同志身分，仍被選為美國聖公會主教的基恩‧羅賓遜（Gene Robinson）和家人的見證，這位主教從小就渴慕親近和服事神，在成長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和其他男生不一樣，對女生和色情刊物都不感興趣，因而可以更專注於學業。就讀神學院時，他結識了日後的妻子，考慮結婚時，他對她透露自己可能有性向方面的問題，但是，天真又無知的他們，對上帝和彼此都太過有信心，相信愛能解決一切問題。婚後，他們生了兩個女兒，一家四口同心服事。然而，看似美滿的婚姻，卻隱藏著說不出口的苦楚和缺憾。嘗試過各種包括尋求諮商的努力後，他們決定先行分居，給彼此機會尋找自我。後來，他們分別遇見各自同性與異性的Mr. Right，才協議離婚，不再當夫妻，卻永遠是最好的朋友與至親的家人。而類似的經歷，也發生在馬來西亞的歐陽文風牧師身上。

 

效法好撒瑪利亞人

 

因此，對我來說，接納兒子的同性戀傾向，根本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因為，上帝就是如此設計、造就了他，就如上帝同時也讓他擁有美術、音樂等多項恩賜（就好比一個包裝完整的福袋，不容許挑三揀四）。而我深信：上帝如此安排，必定有祂的美意；同時，祂的恩典必然夠用。記得在2012年3月底，因為急於幫兒子尋求可能的協助，我曾經去參加一場「走出埃及」的「關顧同性戀」座談會，卻見台上講員把教育部性平教材中的「性別多樣性」當笑話講。但是，就如我們在這裡親眼所見證的：上帝在廣大的異性戀族群外，確實也預定了少數的同性戀、雙性戀，甚至是跨性別和雙性人。那麼，去年11月30日的「972救妻兒」集會，自以為是「替天行道」的教會主流，對整個台灣社會，甚至是全世界，又做了什麼樣的見證？若是對照耶穌所說「好撒瑪利亞人」的比喻，我以為，他們簡直就像那群剝去人家衣物，又將其打得半死、棄置不顧的強盜；冷漠的多數會眾則猶如匆忙路過的祭司和利未人；而慈愛的天父，卻期待祂的兒女，效法那個不合體統的撒瑪利亞人，顛覆一般人認定「基督徒必然反同」的刻板印象，對那垂死的傷者伸出援手。

 

其實，許多時候，我們所認定的，或自以為理所當然的觀念，都未必全然正確。我們原以為Made In Taiwan一定好過中國製；「85℃」的糕點必然比路邊攤的蚵仔煎要來得高貴。而近日爆發的新聞告訴我們：原來，大家用的都是同樣來路不堪的油。而當初「護家盟」為了阻擋婚姻平權法案，蓄意擷取同志遊行中，為求吸睛的勁爆畫面，剪接成一支扭曲實況的影片，強力放送「同性戀意圖性解放台灣」的訊息，激發了廣泛的危機意識，促使眾多憂心的信徒走上街頭。結果，我們發現，利用高、富、帥等虛浮假象迷姦多人，而遭判刑78年的大淫魔（和歷來重大性侵案的主嫌），以及連連偷情的立委、不斷劈腿的某國總統……等等的人物，卻幾乎都是如假包換的異性戀者。但是，人們並不會因此推論說「異性戀者都是會劈腿、偷情的淫魔」。顯然，面對這類的議題，我們習慣對人不對事，總是懷抱成見，使用兩樣的升斗和砝碼。

 

愛別人的，就成全了律法

 

所以，需要被改變的，不是那些大家以為逆性的、可憎的「性少數」，而是指責他們的人。據傳：教宗方濟，在2010年還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總主教時，曾經措辭嚴厲地譴責阿根廷容讓同性婚姻合法化；但去年8月，當他以教宗的身分訪問巴西時，卻改口說：「如果有人是同性戀，如果他願意尋求神，而且是個善良的人，我是誰，竟然可以論斷他呢？聖經裡的教導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另外一位，或許也曾虛心查考聖經的，是前澳洲總理陸克文。有人質疑他對婚姻平權的立場前後不一致，他回答說：經過審慎的思考與反省，他確認同性戀傾向既非後天的選擇，也非不正常的行為。所以，為了要遵循新約的基本原則，也就是「普世大愛」，他決定改變立場，轉而支持讓同性戀者擁有合法的權益。耶穌說：要全心、全性、全意、全力愛上帝，並要愛人如己，再沒有別的誡命比這更重要的了。（可12：30）保羅也說：所有的誡命，都包括在「愛人如己」這一句話裡面了。（羅13：9）這個「新約的基本原則」，應該具有如同「憲法」般高過一切法令的地位。愛別人的，就成全了律法。而且，正是那位愛異性戀也愛非異性戀者的主耶穌，為所有的人成就了全部的律法，使我們能以被神稱為「義者」。

 

在台灣，基督徒和同性戀者，分別占了大約5％的人口，都算是少數族群，看似彼此對立，其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去年1130之後，我們離開了表面上說「接納、尊重」，卻動員連署和遊行，反對我們兒子有權追求幸福的教會。之後，在接納所有人的真光和同光教會，我們遇見許多有類似經歷的人，甚至還有過去在同一個教會服事多年的弟兄。今年6月以來，多次參與「同志諮詢熱線」的活動，也發現了好幾位隱身其中的基督徒或「前」基督徒。我彷彿站在兩個同樣是神所造與所愛的族群之間，深深體會：公義又慈愛的天父，何等盼望那專心尋求祂的，一同起來拆毀中間隔斷的牆，使神國之民增多，又加添他們的歡樂。因為他們所負的軛和肩上的杖，以及欺壓他們之人的棍，主都折斷了。（賽9：3～4）

 

當我們虛心揣摩上帝創造人的心意時，不要忘了，在馬太福音25章的最後，主耶穌如此提醒：當人子在他的榮耀裡降臨時，要說：「我實在告訴你們，你們所做的，只要是做在我一個最小的弟兄身上，就是做在我的身上了。」相信，我們所做的一切，主都看見，也必記念。至終，人人都要面對祂的賞與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