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本篇文章回應366期主題「愛心滋生,愛滋不在」。
如果你還記得小時候從電視上看見那戴著挖兩個洞紙袋,不發一語但似乎被安排著行逕路線的「神秘客」,才剛晃到攝影機和麥克風前,就又被請回一旁緊閉著的小房間;再配合當時的防治標語……活著難過、死得難看……等等,這些是否影響了你對於愛滋病的觀感與印象呢?
我的第一個愛滋朋友,是在7-Eleven門口「發現」的。那天他剛從中部到台北,準備要辨美國簽證去探望為他施洗的牧師,他向銀行貸款趕在過年前飛出去,他說再不出去,就怕沒機會了。那時是他染病八年來第一次發病,他想在他仍有能力的時候實現心底存放很久的感動,包括與傳染給他的人和解。
在這位朋友的努力宣傳之下,我的第二位愛滋朋友、第三位、第四位……就接連著出現,他們就像宮崎駿動畫裡的貍貓一樣,我必須等待額頭上的葉子被拿下來之後才認得出他們,倒是貍貓們卻很快可以知道彼此在哪。這變身與隱藏的葉子好像是他們生活在這世界當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工具,少了葉子,我們就不敢靠近他們,因為我們會有許多的「擔心」;或是他們也不知道怎麼靠近我,才不會讓我們覺得「緊張」。只得等到拿著葉子的貍貓覺得安全了,才會在你面前用他原本的樣子出現,這時我才發覺其實他們一直都在我的生活當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藉由信任感而建立的平等關係,對於我朋友們而言是很重要互動模式。
我這朋友愛煮菜,常被邀著一起吃飯,而且一定要等人都到齊了才准開動。剛發現是HIV 時,里長親自登門拜訪,讓全家人都受了不小的驚嚇。自此幾年內我朋友就沒有和家人同桌吃飯的機會,飯菜是另外盛在特定的餐具裡,獨自在房間裡吃完。 等朋友搬離家之後,每逢心情特好煮起飯來,就要求大家要準時到一起禱告謝飯,朋友說他覺得我們都是他的親密家人。
有一次,我打死一隻蚊子,看著掌心的血液,又望著在一旁的朋友,我立刻用衛生紙把血擦掉,之後用肥皂洗手。我問他:蚊子會不會傳染HIV?朋友說:還沒有因為蚊子叮咬而傳染的報告。
我朋友告訴我,若一位感染者與未感染者親吻,對於感染者而言是充滿風險的事情,只因未感染者口中的多樣菌種就極可能會讓抗抵力較差的感染者生病住院;而那未感染者,大概只會感受到午餐留下來的食物味道罷了。而在健康的人身上的許多細菌,對感染者而言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結核感染、口腔念珠菌……。發病之後的AIDS患者,往往是因為眾多的器官感染、衰竭後離開的。依這樣子看看需要受保護的人是誰呢?我會不會太在乎與朋友互動的一些小細節,這些我以為是保護我自己的,可能是用安靜而沒有語言的方式在傷害他們?
剛搬到萬華時,除了感覺那地區的建物比之前住的地方老舊之外,生活當中最讓我無法適應的是傍晚就開始出現的阿姨們,他們會站在我家的巷口等候工作的機會。每回晚上想買點東西吃,總是要拉著室友陪著去,我有許多的理由害怕靠近這些阿姨們,擔心被誤認為是客人、他們身上可能有不知名的疾病、毒品、黑道、犯罪…,經過他們都會不自覺加快腳步。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巷口等垃圾車,時間都過了十分鐘還沒有看見清潔隊員出現,身旁的幾位阿姨告訴我說:禮拜三暗時嘸喔!啊資源回收放在旁邊,等一下有老阿婆會來收去。這次的互動讓我覺察到,他們不是如我所想的那麼可怕,或許就如同一般人對HIV感染者的印象或是許多基督徒對同志的印象一樣,似乎有些什麼「害怕與嫌棄」卡在認識彼此之間。
主耶穌說:「哪一個是遭遇到強盜那人的鄰人呢?」法律教師說:「以仁慈待他的那個人。」耶穌說:「那麼,你去,照樣做吧!」 我所建構的價值與知識,還有許多需要透過不斷與環境進行碰撞、修正,如同那位法律教師一樣,我的愛滋朋友們讓我學習愛的新功課。
我的愛滋朋友們,有不少人投入志工的行列,在感染者的關懷、探訪與陪伴上付上他們的所有。我看見愛具體地成為扶持的行動在他們當中自由地流動,他們因為愛滋而成為愛之使者,在世上。
「沒有人看見過上帝,但我們若彼此相愛,上帝就在我們的生命裡,而他的愛藉著我們完全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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