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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品 > 新使者雜誌 > 第92期 幹嘛讀大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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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題 |
醉裡挑燈看劍——回顧狂狷大學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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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字: |
作者/Tap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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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中談起
要回顧我的大學生活,得要從高中談起,又跟1996年台灣總統大選,與台獨思潮脫不了關係。落筆時,才發現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感覺有點震驚,不過因為重點是要談大學生活,所以歸於高中時期的背景故事只能匆匆幾筆帶過。1996年正值台灣第一屆總統開放直選,我高一,因為是個台獨基本教義派,深信這是台灣獨立建國的契機,所以下課後都會瞞著家裡的人去彭明敏台中競選總部幫忙。有一次,有個黨工說要去「谷關」貼海報,看有沒有人要跟,我一時聽成「國光」,以為不就在很近的國光路上,就跟去了。結果不但是跟著殺去了谷關,還跟當地的樁腳聊了很久。後來跟這位黨工說明我的狀況,所幸在十一點前殺回,趕得上台中到烏日最後一班火車的時間,回到家又可以說留在學校念書。
火車也是個重要的主題,在搭火車通學的過程中,也認識幾個家住彰化的台獨基本教義派,彭明敏落選後,我們一致的結論就是「民智未開」,所以籌組了「台中一中台灣文化研習社」來廣開民智,4月開始籌備,剛好可以趕上7月新學年的社團申請。成立的過程當然也遇到了一些問題,譬如校務會議有老師建議改名為「鄉土文化研習社」,還被叫去訓育組長、訓導主任那邊被告知這個建議。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有種,就想說不過是建議嘛,建議就是可以接受,可以不接受的東西。當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也是經過一些操作。結論就是訓育組長被換掉,社名繼續維持。
到了高三,總得想想以後大學要念什麼呢?為了要成為吹響台灣獨立建國的號角,一定是要念歷史系的,至於哪間大學的歷史系好呢?當時國文老師的建議是,台灣的歷史系除了台大歷史外,其他都不行吧!所以我的目標就變成非台大歷史系不念。這在當時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為當時我在班上的排名總是倒數第二,而班上估計能進台大的只有五、六個。反正就是經過一段壯烈的故事之後,竟然真的僥倖給我考上台大歷史系,所以我一直覺得會上台大是上帝給的。
大學蹺課史
進入應許之地後,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快樂,原因是大多的科目還是在填充知識,並不是指導你開始做研究。例如說我是立志要做台灣史研究的,跟我教那麼多中國史幹什麼呢?對我以後的研究又沒有幫助。所以在台中一中從來不蹺課的我,到了台大歷史系後卻開始猛蹺課;不過蹺課是會蹺上癮的,一開始是有理由的蹺課,到最後會變成一種懶散的生活態度,這樣就很不好了。
大致上我蹺課有幾個理由,一個是老師課講不好,這個就蹺得很兇,一個學期可以只出現個三、五次;第二是每週有討論進度的課,上課前來不及唸完,怕被老師在課堂上叫起來報告心得;第三是上課遲到十分鐘以上,不想晚進教室變成全班注目的焦點,那也是非蹺不可,這時通常就會穿戴整齊地在校園遊蕩。
說起我蹺課其實是有理論基礎的,大一教西洋史的楊肅獻老師說,要是覺得自己讀書比上課念得還多的話,儘管可以不用上課,所以我就真的沒去上課了,一週、兩週還覺得跟得上進度,真的發現進度嚴重落後,已經是期末考下筆的時候了。不過有幾門課,要是重來個一百遍,我還是會翹到底的。第一個是中國史一、二、三(史前到明清),只有中國史四(清末到近代)我覺得有點內容,其他的課程大概考前翻翻書就可以了;第二是軍訓,去就是聽教官在扯軍中生活,完全沒有學到什麼軍事教育,去也只是要取得可以考預官的資格,或是當兵可以減幾個月的役期,幾週之後我就不去上課了,甚至教官還託人跟我說我只要出席,期末考就可以及格,我也沒去考,當然後來也就沒選軍訓了。第三是日本史與日本近代史,兩門課是輪著上的,因為老師是某政黨要人,上課也就相當混,通常去出席個期末考就可以過了。第四是中國古代史,那時候請來一個日籍教授,他最偉大的創見就是,殷商勢力範圍不及長江、淮河,第一週聽課覺得還不錯,可是一連幾週發現話題還是一樣,後來就沒再去了,連期末考也沒考,畢業成績單直接被印上「缺考」二字。不過我這樣蹺課,還是沒有破過我學長的紀錄,他的紀錄是一學期只有上過兩次課,開學跟期末考,給人家拿了九十五分。大學念了六年還沒有破這個紀錄,這是我深以為憾的。
不過後來在當教學助理之後,我才覺得那時候的教授真是有雅量,可以允許學生蹺課,其實有很多教授都是很重出席成績的,除了一般的點名之外,也會要求每週要寫心得報告,下課前交,列入學期成績的計算,也算是變相的點名;大概這些老師都覺得自己的上課內容很重要的,學生非接收不可,當然事實上不見得是這麼一回事。
歷史的再思考
當然我在台大歷史系也不是完全沒有學到東西。這時候影響史學研究最深的,應該是網路的發達跟後現代史學的發聲。怎麼說網路會影響史學研究呢?原因是過去要求要博學強記的史學訓練,現代都不用了。博學強記什麼歷史發生的年代,有時候還會出錯,還不如上網查些學術網路上的資料。所以有些比較資深的系上教授,對此有點悵然若失。另外就是學生交報告,往往只要上網查資料,再複製貼上,頂多排個版就可以了,這樣根本也是沒有學到東西。教我們史學史的老師就說,也許後來你怎麼理解史料,會比你背了哪些史料重要,這句話我是聽下去了。
後現代史學帶來的衝擊則是指出歷史論述所呈現出來的東西,不見得就是事實,因為他夾雜了太多史家的觀點;類似的討論也重挫了很多史家的自信心,甚至有人跑去自殺或是轉行。西洋史學史的周樑楷老師,引用《金剛經》的說法:「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我們的歷史敘述,當然不可能完全重演歷史的演變,但還是呈現出我們對歷史的詮釋,這個詮釋才是歷史敘述中最重要的。台灣史的吳密察老師也說:通史,有所通,有所不通。因為通史講究的是一個長時間的敘事架構,所以必然會排除掉一些應該是很重要的歷史事件,但與整個大敘述是無關的東西。我們常說,什麼事件會寫上歷史的一頁,但事實上是沒這個「大歷史」,歷史寫作會因為敘事的方向,而取捨它的材料。吳老師也給我們這群身陷後現代浪潮的學生一個勉勵,是我後來一直朗朗上口的:「綿密的圖書館工作,以及對人類社會普遍而同情的了解。」
普遍而同情的了解
綿密的圖書館工作,當然是務實地做史料的工作,文要有所本,不然只是剪剪貼貼一些史家的意見,一會兒這個人說得怎樣,一會兒那個人又說得怎樣,拿出史料來證明,才是踏踏實實做研究的第一步。
普遍而同情的了解則是所有的人文學科或是社會科學應該具備的涵養。畢竟人文學科或社會學科最基本的終極關懷還是在人身上,由不同的人論發展出不同的學術傳統或學術方法;這也是後來科際合作的可能,同樣都是在研究人的題目,只是運用不同的學術方法,不同的角度切入而已。
所以後來我發現我整個大學生活就是在走體會人生路線的,遊行走街頭是一定要的;到部落體驗營也是一定要的;沈迷在網路世界跟人家打筆戰也是不可少,到女巫店聽陳建年、巴奈、陳珊妮唱歌,喝著酒,吸二手煙更是我的最愛。
不過其中最值得一提的,還是九二一之後參與災區重建的工作,因為我1998年就加入了位於埔里的打里摺文史工作群,所以震災發生之後,就想去埔里看看情況如何,剛好台北大專學生中心也有動員學生到災區當義工,只是不巧被派去東勢。到了東勢之後,我才知道情形有多麼嚴重,一堆三、四層樓的房子壓成一樓的高度,更不用提裡頭受困多少民眾了。面對著偌大的廢墟,閃進腦海的,是多少人在裡頭生生死死的想像,而我們救援站在這裡能夠提供什麼樣的幫助呢?好像只能發發物資而已,真是感覺到強烈的無力感。
結束東勢的工作後,終於來到埔里,在這裡我看到信仰在人類遭遇苦難的時候,發揮了什麼力量。災後不久,以南投縣為主的災區原住民,成立了「台灣原住民族部落重建協會」,原本在這些部落因為彼此之間存在的血仇,以致不能和平相處,戰後雖然相繼接受基督信仰,彼此之間還是存在著隔閡;這一族出身的傳道人,到別族去牧會,往往會受到排擠。但是在災後,這群人終於體會到人類的無力,而學習在苦難中互相扶持的功課,真的活出了基督徒的樣式。這是我感動至今,一直放在心裡的見證。
後語
經過六年的大學生活,我還是沒有放棄台灣國族主義論述的可能,但是我越發體會到這個論述的難度,因為在這塊土地上,生存著太多形形色色的族群,要怎麼有所通有所不通的包含在我的論述中呢,目前我還沒有什麼想法。不過,我卻深刻地理解到,身為一個基督徒,又多背負了一個責任,就是要怎麼將上帝國的福音跟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傳講呢?很顯然站在街頭,發著傳單,一遇到人就說你有罪,需要耶穌的救贖,除非他是遇到有極端自卑心理的人,不然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另外,就福音的內涵上,又該談些什麼呢?在「對人類社會普遍而同情的了解」這條路上,我還在努力的學習中。
PS:我雖然把台大歷史系的老師講成這樣,但其實他們多半還是有在認真面對後現代的浪潮,我在研究所就遇到有同學的報告只是一堆史料堆砌,完全看不出理論架構,他標榜的是「史料自己會說話」;我重新對於能夠念台大歷史系感到深深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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