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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品 > 新使者雜誌 > 第48期 台灣人的心靈寄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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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淺說 |
何謂獻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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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字: |
作者/康來昌
(現為中華基督教長老會信友堂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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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誰把英文的commitment譯作獻身或委身。真是妙譯,因為這個字常形容的兩件事,都是指「獻(委)身」。一件「屬肉體」:男女在最激情、最奔放、最難分難捨時,會有獻身的性行為。「人家身體都給你了,還有什麼不願意?」婚姻的關鍵就在性行為,否則,不論如何友好,也只是伯拉圖式的愛情。另一件「屬靈」:人為最高理想,會拋頭顱、灑熱血地獻身,如為國捐軀、為信仰殉道等。這兩個極端都是獻身,雖然一「屬肉」,一「屬靈」;一製造生命(性交),一終結生命(捨命)。它們有哪些共同點?當我們說「獻身」是在教會工作時,與各式各樣其他的獻身(如為藝術表達、為追求真理等),有什麼一致?從婚姻談起。
我曾在證婚中說:「每次聽到新娘、新郎表示,他們在任何情形下,都『願意』(通常新郎的聲音大得多,變節的比例也高得多)愛對方時,我忍不住想加一句:『你亂講!』」理由是,誰真的在任何情況下(如自己或對方長期患病、經濟壓力大、工作不順、兒女不孝等),都沒有(一秒鐘也沒有)稍微嫌煩、嫌累?始終都「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婚姻無它,就是獻身給你的配偶。可是誰辦得到呢?每一個婚禮中的誓言都是美麗的謊言嗎?
婚禮外,另一個用獻身這麼高貴的字眼,來作不實應許的場所,就是教會和神學院。在大大小小的「獻身研討會」、「培靈奮興會」中,一個個莊嚴肅穆、顫抖含淚的信徒,或跪在壇前,或把一枝枝子投入火中,誓言「此生此身獻主,寧燒盡不銹杇」。多少神學生、傳道人一再「違背起初的異象」,在事奉上帝的生涯中,越來越有寓公心態,越來越追逐名利富貴,越來越「多愛自己少愛長執更少愛會友」。獻身,是把自己身體獻出去,可是像婚姻一樣,很多人居然把身體獻給了第三者,或獻給予自己有利的功名利祿上,婚姻的普遍破產和教會的普遍衰敗,是因為太多獻身者像宋七力一樣,「分身有術」,身獻於別的對象了。
各行各業都喜歡用「獻身」期許各人:政治人物獻身給人民,員工獻身給公司,老師獻身給學生,學者獻身給知識。但到頭來,別人都使我們失望,我們也使別人失望。
※ 專心 獻身是不能分身的,一旦心有旁鶩,就會失身。學者作不出研究,老師教不好學生,作家創作不了東西,工人生產不佳產品,共同原因就是不專心:想成名、想收入、想比過別人。我佩服牟宗三先生,不是他的學問大(雖然他的學問真是大)。我佩服他在五四之後,學術界一片紅潮,要趕得上時代,非左不可,越左越好。他就耐得住寂寞、抗得過壓力,獻身於他認為的真理。現在新儒家是顯學,可是追隨者眾,純度恐不佳,千士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高更獻身繪畫,不是想成名,不是想發財,人情冷暖不顧,是非對錯不管,他只知道一件事(林前二:2;腓三:13。齊克果有一名文:「清心是有志於一事」):就是他受造是為了畫畫,他生命身體是獻給繪畫的。Simmon Weil獻身給法國戰士,立志與他們同甘共苦。於是重病時,堅持只吃戰士們的口糧,竟至病死。白色恐佈中爭民主,紅色恐佈中倡人權,資本主義勝利時指責資本主義,共產主義流行時反共,民主當道時指責群眾盲目,保守勢力大漲時主張開明前進。只要不是故意唱反調,食古不化,而是為自己的理想獻身,那麼,就算獻錯了對象,我們也當對他們的專心與真誠致敬。這比大多數「委全求曲」、「曲低合眾」的投機客好太多了。
為什麼我們不能獻身給一個對象或理想?因為不專心。為什麼不能專心?婚外情之士都知道這樣從沒好下場,但他為什麼還要作了?讀書、工作不專心的人都知道這樣會一事無成,但他們為什麼還是不專心?
※ 克己 關鍵在於我們太「想作什麼就作什麼」,太放縱自己,太重視「感覺真好」。於是,如果專一獻身會帶來「感覺真不好」,不能「想作什麼就作什麼」,對自己要重重設限,我們就不幹了。結婚必須辛苦作家事?必須忍受這樣的公婆、丈人?不行不行,我愛你只是一起看電影聽音樂「感覺真好」。養孩子要花這麼多時間力氣?受不了,受不了。我只愛抱乖巧的嬰兒,逗逗、玩玩聽話的孩子。我有位朋友,頭腦、學識、人品都不錯,但多年不工作。因為「上班感覺真不好,聽老板指揮,遷就同事,就算爬到老板,又要討顧客的喜歡。」這樣的人,如同每個不肯在主恩中捨己的人,遲早會發現:「活著的感覺真不好」,但又怕死。只好混日子過,哪裏談得上獻身?
大音樂家、藝術家、科學家、文學家幾乎都為了自己獻身的工作,長期感覺不好,甚至痛苦。他們不為大痛小痛、大樂小樂所影響,只是向目標不斷地獻身,不被獻身以外的任何事黏住。St. John of the Cross講得極好,我節錄如下:
一些微小的貪婪,膠在人不願克制的某些事物上:比如貪婪某些人物、衣飾、書籍、住室、食物、某些無聊的談話、小小的玩藝,或者是希望享受一些事物,想知道,想聽聽。這些最小的不完美,只要靈魂膠著上或者習以為常,便會帶來很大的災害。只要熱戀著一個事物,無論多麼微小,也是不能前進。一隻小鳥、一條細線或一根粗繩綁著他,效果不是一樣嗎?線無論多細,對鳥來說,正如粗繩綑綁著他一樣;如果不掙斷,便不能高飛。不錯,細線是容易掙斷的,但是雖然容易,只要沒有掙斷,便不能一飛沖天。靈魂也是這樣,只要被束縛於一件事物,縱然有各樣德行,也總得不到與神結合的完美自由。
有些人的靈魂,如同巨大船隻,滿載著珍寶,有屬靈和屬世的各種恩賜及祝福,但因為他們沒有勇氣戰勝一個小貪婪,便不能前進,也達不到完美的港口。是的,只有振動雙翼,衝斷貪婪的細線,或者脫開膠著的貪婪的阻礙,才能有濟於事。(摘自《登迦密山》)
最古老的靈修神學,能在最通俗、一般、普遍的生活中,使人作出最了不起的獻身行動。保羅說:「原來基督的愛激勵我們。因我們想一人既替眾人死,眾人就都死了。並且他替眾人死,是叫那些活著的人,不再為自己活,乃為替他們死而復活的主活。」(林前三:145)「你們作僕人的,要……用誠實的心,聽從你們肉身的主人,好像聽從基督一樣……甘心事奉,好像服事主,不像服事人。」(弗六:5-7)常在主愛中,被主愛激勵的人,會對每件事、每個人作最忠誠的獻身,因為他會把所有的對象,都當作是基督。洗碗,好像這碗要給基督用;教書,好像下面的學生都是小耶穌;讀書,為的是要成為主更好的僕人。一個人忠於職守,在一切人事上獻身,因為他靈性好,反之,作事不負責的人,靈性不好。
獻身絕不是只指作傳道人,很多傳道人比平信徒、甚至不信的人更缺少獻身的態度。任何行業都可以是獻身,如果我們是靠主、為主在作事。十七世紀的荷蘭畫家Nicholas Mass和二十世紀的美國畫家Andrew Wyeth都常畫最平庸的東西:餐桌、床、一籃髒衣服、工人、漁夫、水手。但這些最平庸的東西,在獻身的藝術家手下,有永恒的價值。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白癡》(The Idiot),把最常見的家庭生活作最深刻(杜氏常見的筆法)又幽默(少見)的刻劃。他描述葉將軍與妻子的真愛。他們為了女兒的婚事互相諷刺爭吵:「只要她老公不要像你這麼粗魯就好了」、「求神保守,女兒以後不要像你這麼沒見識」。
不消說,那天晚上,葉夫人會絕不例外地,對她那粗線條、良善、可愛的老公,有專誠、溫柔、熱情和尊敬。因為她一生都是這樣獻身給他的。葉將軍深知這一點,他為此也繼續不斷地敬重、喜愛自己的妻子。
不論哪行哪業,願人都在平常中獻身,特別是傳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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