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志哈克樹看見焚而不燬的精神
2018 年自台南神學院畢業、受派至志學教會，到任的第一天即遇到令人茫然又挫折的事情，長老無力表示：「現在教會經濟無力負擔傳道師謝禮，及弟兄姊妹無力承擔教會，我們願意轉會籍，也可關閉，這一切是上帝的旨意，祝福妳前往下一站。」於是，我開始自己養活自己，在奉獻、人數、環境的壓力下，我選擇去農田打零工，一邊開始在社區裡面的生活。
在田邊務農的過程，認識到身邊一種很常見的植物「志哈克樹」（阿美語，指台灣紫珠），志學就是以這種植物來命名，在地人以台語形容這樹 「chháu-chiān臭賤」代表他的不受歡迎又擁有極強生命力，老年人笑稱他們就像這種樹，隨著政策從彰化來到東部拓荒，有人因八七水災投靠親友，1949 年來的移民、來討生活的原住民移民、每四年一輪的大學生、外籍學生，逐漸形成了多族群的移民聚落，聽著他們以華語夾雜不同的語言，努力說著自己的故事，讓我慢慢地融入這個地方，和他們一起成為了移民。
讓我們共同的經驗，連結彼此，經歷上帝的同在，在患難中有恩典。2019 年一場花蓮大專學生中心租屋處的火災，接到電話當下，看向遠方的大火，心中充滿緊張不安，顧不得脫外套和鞋子直奔火場。趕到現場，慌亂中孩子們抱著我哭說：「對不起，姊姊，我們的家沒有了。」這句話，深深地打入心中。因為教會事工不多，有許多的時間與這群學生一同吃喝玩樂，原來，我們共同生活的空間與時間組成了「家」，彼此談心、休閒，使我們有了歸屬感，使我們一同在旅居花蓮的時間中找到了「家」。所以，志學教會與大專學生決定一起來打造一個家，從一同勞動義賣，收到各方關心奉獻，到後來社區民眾因為知道學生不擅長耕種，也捲起褲管一同勞作。一場火，使我們在困境中更堅韌，也讓我們打破了教會與大專學生的距離，讓大家知道教會是個對普世開放的場域。我們一同從移民暫時定根在這裡，通過彼此接納與相愛，成為教會並成為團契，所以台灣基督長老教會信仰告白：「阮信，教會是上帝百姓的團契，受召來宣揚耶穌基督的拯救，做和解的使者，是普世的，復釘根在本地，認同所有的住民，通過愛與受苦，來成做盼望的記號。」
「焚而不燬」是長老教會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ai-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aiwan, PCT) 的信仰精神，志學同樣是以樹命名的土地，志哈克樹 (Chihak) 象徵著這地移民頑強的生命力，面對不同世代生命的境遇，帶著盼望跟勇氣，我們並沒有甚麼偉大的事工或是作為，我們只能誠實、有限地回應上帝對我們的呼召，用著不同的語言，向多元的移民對話，就像志哈克樹慢慢地向下扎根向上茁壯，也許有一天，也會因 chháu-chiān 被拔除燒毀，但上帝的恩典使我們仍在這塊土地的某處繼續發芽成長，因為上帝在患難中與我們同在。
教會不要成為討人厭的大人
我們的教會面對現今的危機並無不同，從年輕人的流失、老年人的老化，到教會面對的各種議題，還有與 Z 世代（指 1997 年末至 2012 年初出生的人）之間的誤解與衝突。身處大專鄰近的教會，開學期時常會有父母帶著孩子前來禮拜，並將託付給教會，期待孩子在大學中有教會生活。經過筆者 6 年的統計，無一例外的，他們在父母放手生活後，通通消失不見，直到 4 年後父母前來協助搬宿舍，使我們再次見面。反觀，第一次來到教會的孩子，驚奇我們煮飯款待，需要時提供像工具人一樣的幫助，出借教會場地活動，感受到教會的不一樣。
教會的年輕人發生甚麼事？訪問中發現他們過往感受到教會極強的企圖與目的性，以及絕對的信仰價值，並帶著期待要求他們參與教會各樣服事，教會充滿了虛偽的領袖政治立場。面對他們的問題，常常也是啞口無言，卻也感同身受，他們需要多樣、大膽和包容的價值觀，同時也需要引導、傾聽、肯定，還有真誠的對待與接納。
疫情期間，加速了數位化生活的發展，卻也加劇了人際的疏離。Z 世代的年輕人，面對可以多元選擇的禮拜方式，大學生甚少點開教會的直播好好聽一場講道，何況是需要與人面對面的教會生活。傳統的禮拜模式並不吸引人，在牧養的過程中，我意外發現，最常出沒教會認真聽講道的，清一色是即將畢業面對未知生活的大四學生，再來就是無法畢業的大五、大六生，面對自我價值和未來的迷茫。常常與學生剛剛熟稔，大四孩子就即將畢業，開始意識到教會講道需要不斷地讓聖經與生命對話，並帶出的信仰價值，回應社會各樣的議題，無論傳道者與教會同工都需要不斷被新的價值訊息挑戰。
讓我們成為互相包容的家人，不是討人厭的大人。建立一間教會，討人厭的大人從不會缺席，他們會高朋滿座舉杯宴客，他們彼此議論的社經地位，他們喜歡詢問教會的人數與財務增長，檢討著不奉獻、不服、不來教會的人。有學生告訴我，他認為教會就充滿這樣的人，警惕傳道人自己和弟兄姊妹，讓教會成為家，慈愛的對待你你教會中的家人，與家人一同分享晚餐，同理他們生命的苦境，真誠地為他們禱告。
祂必興旺，我必衰微
這些人留下來的機會渺茫，對於沒有回報的事工，你願意堅持嗎？四年的大學生涯轉瞬即逝，花蓮的就業機會也有限，當地的年輕人大多是北漂族，這裡不像大都會的城市，能讓人扎根立足。再加上疫情和 0403 地震後，甚至連當地人也不得不遷出謀生。志學教會已經進行了 30 年的學生事工，但至今未曾有學生長期留下來。面對這樣的情況，教會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挑戰？
「祂必興旺，我必衰微」。我們並沒有因放棄而關閉教堂，反而持續尋求方法，希望在教會的衰退中，仍能榮耀主基督的名。關閉一座「教會」的建築物，與解散一個「教會」是兩回事。2018 年我來到志學時，教會面臨關閉的危機，當時教會的成員只有大約 10 人。我們對這個似乎已經無望的教會並不抱太大期待，但我們依然決心尋求方法，如何在教會關門的時候，仍能榮耀上帝，讓這座教會與教會的共同存在，綻放最後一點意義。於是，我們找到了共同的異象，希望這座微小的教會能在主的帶領下走過最後一哩路。「祂必興旺，我必衰微。」教會應該將目光定睛在基督身上，服事那「最小的」，就是在服事祂。我們有一個微小的夢想：有一天，那些曾經短暫停留過的旅居人，願意與我們一同成為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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