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Jenny Jamieson
譯者: Tân A-pó, Ling-I Jessica Su (So͘ Lêng-gî), Robert R Redman(周長志)
繪者: Boris Lee (Lí Sîn-hô)
出版社:前衛 出版日期:2022/11/30
有人問我,為什麼想要寫這些繪本?我直覺地說:「不是我想要做,是上帝要我做,我不敢不做!」因為上帝先選了我,所以我只得乖乖順服上帝的安排,看見目標,往標竿直跑!
說來羞愧,在我受洗後,對長老教會的認識,只有在每週日的禮拜,以及禮拜後可以有豐盛的茶點可以吃到飽的小小平信徒,什麼馬雅各,巴克禮和甘為霖這些名字對我來說,幾乎是全然的陌生。身為從小在西子灣和鹽埕埔長大的在地小孩,第一次聽到馬雅各醫生的名字,還是在我受洗很久以後,透過一個遠在蘇格蘭高地教會的牧師告訴我的。
當時狀況很尷尬,嫁到蘇格蘭後,我自然隨先生到蘇格蘭長老教會做禮拜,教會牧師知道我是台灣人,開頭第一句話問候的話竟然是:「Lí-hó! chiah-pá-boe?(你好,吃飽了嗎?)」我才知道,原來,牧師正在幫忙修復馬雅各醫師早先出版的台語聖經的部分篇章,而他也會說台語!但我對長老教會和台灣的關係,也就暫停在那個時間點;第一次從蘇格蘭牧師口中知道、認識馬雅各醫生這號人物,卻就此打住、停留在當時了。
就這樣時間過了十幾年,2017 年秋天,因為上帝的美好安排,我有機會以蘇格蘭台灣協會會長的身份和馬雅各曾孫女一起到蘇格蘭國會,當著蘇格蘭國會議員面前,大聲說出:「謝謝蘇格蘭人馬雅各醫生和從蘇格蘭發跡的長老教會,因為他們來到台灣,為台灣帶來各項現代化和民主自由的啟蒙!」這是第一次,台灣在蘇格蘭的政治圈,被大家用不一樣的角度所認識,蘇格蘭的政界開始意識到,原來:蘇格蘭在台灣 400 年史裡,竟佔了近 160 年以上,如此重要的歷史地位!
但,這次會議後,甫自台灣尋根返回蘇格蘭的馬雅各的曾孫女,私下問了一個讓我很震撼的問題:「這次去台灣訪問,我發現大家都知道馬雅各醫師,巴克禮牧師,甘為霖牧師,這些男人的名字,以及對台灣有多大的貢獻,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太太叫什麼名字?又做了哪些事?」我心想:「對啊!這些男人的背後,若沒有為了愛,而願意和他們遠航來台的女人們,他們如何獨自開創這一片天?彷彿這些男人背後的女人們,都沒有名字似的!醫師娘和牧師娘們都有自己的名字吧!」抱著這份遺憾和好奇心,時間又過了三、四年,緊接著因為中國武漢肺炎肆虐,讓我有機會帶著孩子回到台灣。就在一次陪伴孩子,前往高雄武德殿練習劍道的機會,我意外認識了和馬雅各醫師同時期一起在台灣打拼,同為蘇格蘭人,也是長老教會派來台灣的第一位牧師:李庥。
因著好奇心,我向學姊張盟宜請教:「誰是李庥?但我更想知道他的太太叫什麼名字?」沒想到,學姊竟說:「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我 20 年前在夢裡見過他,但李庥這個名字幾乎已經被長老教會所遺忘,更從來沒有人想知道他的太太叫什麼名字!」經過學姊耐心地解說,我認識了李庥和他的太太「沒有名字的牧師娘」,而且學姊還曾在英國讀書時,夢見過李庥,夢中李庥將一張紙條交給學姊,並表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拜託她了!後來學姊醒來,怎麼也記不住紙條上寫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交辦。直到 20 多年後,我再次在他面前如此迫切的想要認識李庥,甚至更想知道他的太太是誰?!這讓學姊感到很神奇,直覺地告訴:「或許這就是神交辦的重要事情!」我聽了似懂非懂,但經學姊的鼓勵,再加上想起馬雅各曾孫女曾經對我說過的話,當時做了一個決定:我一定要找出誰是李庥牧師的太太!然後把她的故事寫出來!讓大家認識她!畢竟,「台灣第一位牧師娘」這個稱謂就很威,怎麼會可以沒有名字呢?
抱著這樣的使命感,我展開全面搜尋,首先,盟宜學姊介紹我,致電曾探詢李庥牧師足跡的洪叡郎牧師和林蓉蓉牧師娘,當時洪牧師剛中風,但仍努力在電話中描述他找到的資料,無奈仍沒有李庥的牧師娘的消息。後來,我們又到長老教會的歷史檔案館,感謝安惠老師特地前來陪伴尋找,也謝謝檔案館主任盧啟明牧師,送我一套李庥牧師在台宣教的紀錄文書,但書中仍未提到他的牧師娘的生平。最後,輾轉聽說鄭仰恩牧師意外找到李庥的牧師娘的全名!我馬上寫信探詢,無奈仰恩牧師說,他找到的是一張資料卡,只有簡單記載牧師娘的全名:Eliza Caroline Cooke(伊萊莎 卡若琳 庫克),但其他的部分就都是空白了。此前,我也聯繫了專門研究教會歷史的王昭文老師,老師說:或是年代久遠,又或是李庥牧師的早逝,其本人留下來的資料就已經少得可憐,更不用說是過去從不被重視的女性了!
經過近半年不斷地探詢,就在最後一次向洪叡郎牧師和林蓉蓉牧師娘報告尋找進度的電話後,當下我才意識到,如果連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都找不到李庥和他的太太(伊萊莎)的生平了,憑藉我一個平信徒,我憑什麼找得到呢?但是上帝為什麼要讓我認識他們呢?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候,決定什麼都不想,低頭禱告說:「主啊!謝謝你引導我認識李庥牧師和他的太太伊萊莎,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伊萊莎的事,然後把這位對台灣如此重要的女性,寫成一本繪本,讓更多人認識她。但是我知道,靠著人的力量去尋找是無力的,若你也喜愛這個事工,請你指引我,帶領我。」
神奇的事發生了,當我禱告完,我忽然腦海閃出一個想法:過去我曾經使用過蘇格蘭的戶政系統,幫助夫家寫過祖譜。或許,我可以試試使用這個系統來找看看?
於是,我進入了戶政系統,打上了所有關於李庥牧師和伊萊莎的生平關鍵字,屏住呼吸,按下搜尋鍵,啪拉!系統跳出一份李庥牧師的祖譜!接著,點下配偶欄的部分,啪拉!又跳出伊萊莎牧師娘的族譜!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噢不!是上帝找到的!
當下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數學從小沒有考超過 20 分,然後被叫去寫一份博士班程度的數理考卷,上帝忽然直接把答案拿給我抄,那樣的感動和感激!我馬上把這兩份祖譜傳給應該已經入睡的張盟宜,我語帶顫抖地說:「怎麼辦,好可怕!接下來怎麼辦?」盟宜說:「怎麼辦?把故事寫出來囉!就跟你說,要對上帝有信心!」
更神奇的是,在找到伊萊莎後的一週,遠在蘇格蘭的長老教會牧師來信:宋伊莉莎白醫生的曾孫姪子,他希望你也可以一併為他的曾姑媽書寫,讓更多人知道她為台灣婦女和孩童所行的事工(蘇格蘭首位有三個醫學學位的女醫生,也是台灣第一位婦幼專科的女醫生)。於是,才有了兩本一起發行的為愛遠航系列繪本計畫。
很感謝盟宜學姊,若不是她對教會和英國歷史如此了解,陪著我半夜一起讀各種文獻,單憑我一人,無法寫出她們的故事。
也因為我本身對伊萊莎的出身(南非好望角)環境,有許多類似的親身的經驗,因此書寫起來,更能理解為什麼她在那個年代,會如此有勇氣,願意嫁給小她 15 歲的李庥牧師,並且鼓勵李庥牧師到福爾摩沙來宣教。原來,伊萊莎來自一個富裕有名望的家庭,父親曾因反抗英國殖民政權在非洲買賣黑奴,而和執政當局槓上入獄。伊萊莎的雙親為她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們唯一的孩子,可以有一天成為為女性生命書寫的人。伊萊莎的父親,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不因她是女性,而不重視她的教育;反而,投入許多的心力,讓伊萊莎進入教師培育體系受教,希望她可以成為一個新而獨立且能育人無數的新時代女性。如願地,伊萊莎來到蘇格蘭西北部的格林諾克小鎮當家庭教師時,她也自願到當地教會的婦女關懷中心當志工。在這邊,上帝讓她認識了小她十五歲,在教會當英語老師的李庥。一心嚮往到需要她的地方服務更多人的伊萊莎,鼓勵李庥到格拉斯哥唸神學院,並且申請到海外宣教,也因此與其說是李庥牧師帶他的太太伊萊莎來福爾摩沙,不如說,是伊萊莎在李庥牧師生命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扮演了極具關鍵的角色。然而,這一切都因世俗以男性為首的歷史洪流,被隱藏地無影無蹤。甚至,連伊萊莎的名字,都消失了。
她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第一個牧師娘,是台灣發起解放纏足運動的第一位女權運動者,是第一個在台灣開班指導婦女和兒童識字(台語白話字)的老師,是教導馬偕牧師長達六個月的台語和台語白話字的人,是英國長老教會派駐福爾摩沙的第一位女性宣教師,也是捐出畢生積蓄,創立長榮女中的創辦人。
但是,她,到底是叫做什麼名字呢?
長達近一百六十年的時間,大家都只記得:李庥牧師的太太。
藉由這個找尋伊萊莎的奇幻旅程,我開始反思台灣過去傳統社會,加諸在女性身上的不公義。比如說,從小,我也曾經問過我的媽媽和阿姨:「媽媽,為什麼沒有人叫你的名字,卻都只叫你先生娘(醫生的太太)?可是你也是專業的會計師啊?」「阿姨,為什麼學生都叫你師母(老師的太太),可是你自己也是老師啊?」同樣道理,彷彿在教會裡的每一個牧師的太太,都沒有自己的名字一樣,有次在教會,我喊了一聲「牧師娘」,現場竟然有五個牧師娘回頭。
宮崎駿動畫神隱少女終有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台詞:「不可以忘記自己的名字,因為忘記了,就會找不到回家的路。」從伊萊莎的故事裡,我們可以看到,若不是伊萊莎的出身環境,養成了那樣的伊萊莎,恐怕,身為女性的你我,都還在綁小腳,刺繡做女紅,被當作收藏品一樣的買賣交易吧?
感謝上帝,親自把伊萊莎的故事送到我的面前,讓我有機會書寫她的故事。讓更多人認識這位對台灣人貢獻良多的女性,並讓更多人記住他的名字。
她不只是李庥牧師的太太。
她的名字叫做:Eliza Caroline Cooke(伊萊莎 卡若琳 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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