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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藝術 |
中歐美術交流史事──清朝前期的宮廷藝術與歐洲傳教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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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岳弦
(現就讀國立藝術學院美術史研究所三級,興趣於中國近代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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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朝萬曆年間(約1580年)開始,歐洲傳教士陸續來華宣教,間接促進了歐洲與中國之間美術的交流。那時的傳教士為了突破語言與文化背景的隔閡,帶來許多宗教美術品,用藝術語言說聖經故事,同時也展覽新奇的機械器物吸引人潮。總體而言,他們在宣教上確實引起中國人的好奇心與熱烈回應。當時的中歐之間美術的交流,仍以民間為主。但是隨著更多能畫的傳教士進入宮中供職,中歐美術的交流模式,也由民間進一步進升到在上位者的層面。
※ 明清之際,傳教士自民間進到宮廷 明朝萬曆年晚期,西元一六一零年起,天主教會的影響不僅限於民間,就是戒備森嚴的宮廷之中,也可見到傳教士出入。
一開始,善於科學原理、機械製器,是傳教士受清廷重視、得以堂皇入宮的主要原因。早在明朝萬曆三十九年(1611年),朝廷變更曆法之時,歐洲傳教士首次應詔擔任「欽天監」的職分。在當時,受命的有熊三拔(Sabbathin de Ursis)和龐迪我(Didace de Pantoja)。其中,熊三拔並且研究水法,能製造取水、蓄水的器械,更得皇帝與宮廷宮員的賞識。之後,到了清朝,官方仍然倚恃西洋教士的科學長才,啟用多位傳教士負責修曆、器械的製造工作,像湯若望(Adam Schall),就曾擔任清世祖順治(1644~1661年)年間「欽天監」的「監正」一職。
除了上述修改曆法、製作新式科學儀器,必須參考與仰賴傳教士的專門學問之外;在美術方面,晚明的史況雖然尚不清楚,但是可以確知的是,自清朝開始,宮廷裡便出現了大量的歐洲藝術風尚。
※ 清皇室的洋化作風與歐洲宣教師 清皇室一開始便對歐洲藝術感到極大興趣。早至康熙朝(1662─1722年),皇宮多處的裝潢便已相當 "洋化",令人耳目一新。例如在皇宮殿堂的迴廊牆面上,便有直接畫上或是先畫在紙絹再貼到牆面上的「線法畫」,以假亂真地擴大建築物的空間感與深度感。「線描畫」,是當時中國人取其歐洲畫家所用「定點引線」的繪畫原理而得名,但是其畫面所強調者並不止於逼真的透視與深度感,還有光線的明暗變化和投影。
此外,康熙年間還在宮中設立了「油畫組」,由歐洲畫家「Giovanni Gherardini」親自傳授中國子弟西洋油畫技巧。據文獻記載,當時中國學生是在一間油畫室裡,用畫筆、油彩在一種韌度極大的「高麗紙」上作畫,而畫的內容主要是中國山水。
雍正乾隆年間(1723-1795年),更多瓷器畫工使用歐洲進口的琺瑯彩料、用西洋畫風繪紋,製作極具歐洲風味的中國宮廷賞玩。根據唐英,他在雍正年間專門監責景德鎮清宮貢瓷的燒製,在其《陶成記事碑》(雍正13年,西元1735年)中便說,每年按例貢呈皇帝的各式瓷器之中,就有幾件是「仿西洋筆意」的立體像、盤碟瓶盒等器皿,其繪畫的人物山水、花卉翎毛「無不精細入神」。
上述多樣化的歐洲風尚充滿清宮,顯得多采多姿。其中貢獻最多的就是一群來華宣教的神父與修士。他們擁有專門的歐洲繪畫技法,因而進入清宮,甚至位居高官,造成極大影響。以下,選擇其中的幾位具代表性人物詳加介紹。
(一)費氏(Chridtophus Fiori,1691─?) 費氏,中文全名不詳,只知中文姓氏為費,本名是「Chridtophus Fiori」,義大利人,生於一六九一年,卒年尚不可考。他是耶穌會的修士,在二十四歲,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時來到中國,並被安排入京覲見皇帝。他是來華的歐洲傳教士中第一位受過正式繪畫訓練的,但是在華的宣教活動並不清楚,至今尚未發現他的作品。據推測,他可能曾在清宮服務,但是可能只有一小段時間,因為他在三十五歲時便退出耶穌會了。
(二)馬國賢(Matteo Ripa,1682─1745) 馬國賢,原名「Matteo Ripa」,義大利人,生於西元一六八二年(康熙二十一年),於西元一七六五年(乾隆三十年)去世。他是歐洲耶穌會的修士,在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先到澳門,而後進入中國。他北上京師學中文,後來在宮廷裡供職。他能雕、塑、繪畫,很得康熙皇帝的賞識。在中國共十三年,後來,在雍正元年(1723年)回到義大利。馬國賢在華期間,主要致力於培養中國本地的油畫人才,繪製許多的宮廷用畫及天主堂的壁畫。
馬國賢是來華的歐洲傳教士中,至今尚存作品且紀年最早的一位。他現存作品最具代表性的,是一套複刻自中國園林山水的銅版畫。康熙五十年左右(1711年),宮廷畫家將承德避暑山莊的山光水色畫成「熱河避暑山莊三十六景」,之後並予木刻、銅版複製。銅版畫的部分由馬國賢主刀,複印成共約七十套,於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完成。之後,康熙皇帝便將它們分送給其他皇室成員欣賞。
從這一套銅版畫中的一件作品可知(圖一),原畫描寫以熱河行宮為主,四週環抱山光水色的自然美景。構圖是從高視點鳥瞰,從畫幅下方的近景往上方的更遠處延伸。近景層層疊積的山坡與遠山的山巒形象並無明顯差別,都是採較概念式的平面層疊而形成近山與遠山的走勢。山的坡面與頂峰處也有一點一點的「苔點」用以指示近景的樹叢或草苔,以及遠方的樹;山面上也有短而密的「皴線」表示土面的質理。在明暗表現上,則是一致地在坡腳、土石凹入處予以較暗色調的「陰面」處理。
整體上,馬國賢是忠實地傳模了原畫的山水精神,他似乎有意學習中國畫家的畫風,在銅版畫上採用一種概念式的山石層積組織,不採固定光源,而是分陰陽面的明暗表現。雖然如此,在一些細節上,特別是畫中的主景熱河避暑山莊以及湖面,我們仍可覺察出馬國賢個人對原畫的理解與表現。
更仔細觀察,有別於環湖山群的無固定光源的明暗表現,山莊的受光面有一致地自畫面右上向左下方投射的光影。像是山莊中的高塔其左半面的暗處,以及山莊外拱橋下方的水面倒影,山莊外左邊湖面橫長蕩漾著的暗影,都有一致的光照的方向性。
(三)郎士寧(Giuseppe Castiglione,1688─1766) 郎士寧,原名「Giuseppe Castiglione」,一六八八年七月九日出生在義大利北部的米蘭,於一七六六年(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十六日病逝於中國北京,享年近八十歲。郎士寧二十歲時加入耶穌會,二十六歲時被差派到亞洲,隔年便來到中國,正值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之後,活躍且長壽地創作著,史無前例地歷經康雍乾三朝共五十餘年,成為中國近代中歐美術交流史上最重要的一位傳教士畫家。
郎士寧在華期間,不只專事清皇室藝術品的喜好與需求:為宮廷繪製具有歷史記錄性質的戰功圖與入貢圖,為皇室成員作肖像等等。此外,他還必須學習中國水墨技法、教授中國學生油畫技法,並為新建的天主堂繪製壁畫。這樣忙碌的生活,郎士寧仍得高壽,並且創作了許多極具藝術價值的美術品。
現存郎士寧的作品相當多,包括個人或是與其他人合作的畫作,總數至少五十件以上。最早期,即郎士寧初到中國康熙晚期幾年的作品並不可見,有的是從雍正朝(1723─35年)起所畫的作品。像是現存紀年最早的作品之一,雍正二年「嵩獻英芝圖」軸(圖二),畫的是一隻白鷹傲立於生有靈芝的岩石上,四周有急流與古松。品種特別的白色老鷹、靈芝與老松,都寓有對收受者的讚美與祝福之意。圖中的主題物:老鷹一身白羽的蓬鬆感、石面的堅實粗糙、靈芝如花朵般的凹面、松幹的斑駁紋理與虯曲身型等等,均被仔細地依著固定光源(自觀畫者左上向左下)的投照的立體感與實質感的描寫而完成。
這樣逼真的實體感,是以往中國畫家處理此類題材並不強調的。中國畫中的花鳥題材,有的是以墨線勾描,有的是以面性的「沒骨法」表現,但在整體的表現上,仍是取其用筆用墨的趣味、設色的雅緻,但不強調肉眼所見的真實感。「嵩獻英芝圖」雖然是中題西畫,但是從畫中背景全然留白,以近似濃霧掩閉而不另作深入空間的表現,雖然顯得有些突兀,但是在呼應中國花鳥繪畫常見的留白表現上,可說是在中西合體畫風的實驗上初步的成就。
進入乾隆朝,郎士寧最後三十年的藝術活動,屬於和其他畫家合作的集體創作很多,像是許多次乾隆對外的征戰的記錄或是入貢圖。而在這些作品中,我們也可看到,特別需要寫真功力的主景描寫,像是行進中的軍隊,或是獻貢的珍禽異獸,是由郎士寧主筆或是其他外國畫家,而背景如自然山水者,則絕大部分是由中國畫家完成。
上述的中外畫家合作情形,可能與乾隆的審美品味有關。根據胡敬《國朝畫徵錄》(嘉慶乙亥年,1815年)記載,乾隆認為郎世寧的畫雖已中西畫法相參而更勝一般能手,然不脫其「故習」,因此命令中國畫家為之補筆。文中記載,乾隆品評郎世寧的畫不作「神全」而是「神似」,認為他還必須像數理學一樣地融合「中西二法」,才能「義蘊方備」,就像聖人的教訓,一般人總要審察而後取其中庸之道才是。
(四)其他歐洲畫家 除了上述幾位極具重要性的傳教士畫家之外,其他曾在清宮廷服務的,與郎士寧同時或是更後而到了嘉慶朝(1796─1820年)的,還有王致誠(Jean Denis Attiret,法蘭西人,1702─1768年)、艾啟蒙(Ignatius Sickltart,波希米亞<今屬捷克>人,1708─1780年)、賀清泰(Louis de Poirot,法蘭西人,1735─1814年)、潘廷章(Joseph Panzi,義大利人,?─1812年)等較具畫名。 至於史料記載最後一位進到清宮供職的傳教士是「Joseph Paris」。他曾是一位機械師和鐘錶匠,也能繪畫。他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被拉撒路會(Lazarists)派到北京供職,工作了二十年,在嘉慶十九年(1814年)去世。 上列幾位傳教士畫家,他們在清宮的藝術活動,基本上仍延續郎士寧的模式,多方涉獵而忙於滿足清宮廷的多樣喜好與需要。目前這些畫家的作品大多保存於台北的國立故宮博物院。
※ 明末至清嘉慶年,中歐美術交流由盛轉衰 以上所述,從明朝末年起,歐洲耶穌會派遣傳教士到中國宮廷服務,再到清初極盛的康雍乾三朝與嘉慶年間,傳教士對中國宮廷繪畫的影響,持續約兩百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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