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un simu balay la. 思念你們呀! --泰雅族語歌詞
「泰雅?你在何方!我思念你,為何拋棄我,不!不論天涯海角我要找到你,因為我們有六千年以上的感情!」土地,把周圍哭成了大海,現在仍然淒泣地抽慉著…
--多奧.尤給海,〈哭泣的土地〉
※宛如射日英雄的一生
1980年代興起的原住民族權利運動,以「正名」與「還我土地」為核心訴求,簡單、清楚、明瞭,卻發揮了啟迪與振奮人心的強大力量,讓原住民看見了盼望與未來。其中,「還我土地」運動最重要的倡議與領導人,隸屬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泰雅爾中會的多奧.尤給海傳道,於1994年英年早逝,帶給原住民部落、教會及許多認識他的朋友們,無限地懷念與惋惜!
在一張主標題為「聆聽祖靈召喚,追尋射日勇士腳蹤」,副標題為「背負原住民傳承的重擔」的競選海報上,肩負嬰孩的泰雅族勇士,正帶著弓箭,踏上前往射下烈日的道路,半版照片顯示,主角正在與一位失明的泰雅紋面老人親切交談,他介紹自己說:「Twaw lalu mu,我的名字叫多奧,盼望原住民一起來稱自己的名,喚回原住民的精神」,鮮明地展現著自我的期許。
這張海報當中,「泰雅族勇士」、「射日」、「肩負嬰孩」、「失明」及「紋面老人」的意象,以及「我的名字叫多奧」的宣告,來自泰雅族射日傳說故事與不折斷壓傷蘆葦同在的基督信仰精神,部落耆老為受兩個太陽日夜荼毒而痛苦不堪的族人徵召勇士,因為太陽太遠,無法在己生完成,所以需要無比的毅力與勇氣,成功不必在我的胸襟,不但要奉獻一生,還需沿路撒種,培養、交棒給下一代來完成,那是多奧喜愛與勵志的聖經經文「瞎眼得看見,瘸腿得行走,受壓制的得自由」(註),宣告禧年來臨的境界。這幾個串聯在一起的意象,清楚表明多奧一生努力的依據與目標。如同泰雅射日神話,他撒下培育後輩的種籽,並留給他們能結出果子的樹林,奔跑走完那該走的道路,卸下此生重擔,將弓箭交給後繼者了!正如一位後輩泰雅族年輕人所說,他是一位值得追隨的泰雅人、傳道人及原運人。
※父祖懷念舊部落
1952年,多奧出生於泰雅族基那吉群所屬牧山(日式地名,俗稱天湖,現已改用原泰雅地名「勒峨腊」,R’ra)部落,當筆者第一次問他說:你是那裡人時,他回答:Tayal, Knazi, Makiyama,我記不太起來,就跟他要身分證看,問他說:你不是新竹縣五峰鄉花園村的人嗎?他立刻以狀似不悅的態度回嗆說: 「那是你們中華民國的地方,不是我泰雅族的!」
該地並非多奧家族世系土地,勒峨腊係在日治1930年代初期,在為了便於控制深山部落而推動的「集團移住」政策下,從Skayacin(白石溪)流域地區Knazi群祖居地,Skayacin(意譯地名:白石)、Tlakas(日式地名:栗園)、Mawan(日式地名:馬鞍)三個部落遷徙至此,形成的新部落,多奧家族屬於Tlakas。雖然遷居到新的地方,但是族人仍常往來舊部落及狩獵區,生計生活離不開舊地。集團移住至民國時代仍持續進行,配合「山地平地化」政策,比日治政府的作法更無章法、更脫離土地與社會文化脈絡,其後果是原住民失去部落家系嚴謹的社會組織,以及與祖傳土地的親密聯結。國民政府來台接收後,整個山林資源被採伐掠奪,正對勒峨腊部落的山脊,就是回老部落的道路,整片香杉林被伐殆盡,棲地動物滅絕,是部落永遠的痛,雖然土地殘破,但是部落絕無放棄傳統生活領域的念頭,一心一意要尋求回家的道路,這是原住民共同的經驗與願望!多奧的父親Yukih,祖父Bauki,皆在原部落出生,對於家鄉的思念與嚮往,透過言談,也深深地烙印在多奧的心中。
在「移住」與「山地平地化」的政策背景下,原住民生計脫離山林自足經濟,被迫納入正急速工業化的台灣社會,成為分工的底層農勞工。多奧與許多欲向上爭取較佳工作及教育機會的原住民青年的處境和求學成長途徑類似,清苦的家境,預設了他早年的發展。他選擇公費待遇的學校,先後就讀他戲稱「原住民最高學府」的霧社農校與陸軍第一士校,有長達八年的軍旅生活,服役於金門砲兵部隊。多奧與擔任村長、鄉民代表的父親,原本都是「忠黨愛國」的,他計劃在軍中有更上一層樓的發展,憑藉著優異的資質,在很短的時間內,拼命補讀基礎英文,考取了赴美接受飛彈軍官訓練的資格,然而,就在退伍前,一次部落族人與林務局衝突事件後,完全改變了他的思想與人生。
※與林務局的衝突
1970至80年代,香味獨具特色的台灣野生段木香菇,品質極佳,經濟價值高,成為泰雅族人在現代貨幣經濟生活中,最重要的產業。因為栽培天然香菇需要在森林裡進行,也需要裁取段木,族人們也藉此再次回到被國家劃為「林班地」的傳統生活領域。從林務局的角度看,這是侵佔國有林班地,破壞森林,因此組織特遣隊,全面查緝取締,搗毀香菇園及工寮。而族人們躲避在森林之間,在自己的土地上,卻要奔逃,毫無尊嚴,林務局可以整座山皆伐,在地主人卻不能適當採取,終究引起強烈反感,處處爆發衝突。
多奧的夥伴阿棟牧師(亦屬於泰雅族Knazi群)回憶當時族人的感受:林務局的隊伍,就與日治時代理番討伐隊的侵略一樣,從宜桃竹苗四面夾擊,不甘受辱的族人們也展開反抗,起來守護鄉土家園,大小衝突不斷發生,堪稱當代版的「霧社事件」。
在Knazi群本部所在的Hbun Tunan地區(今行政區劃仍極具殖民色彩的地名為秀巒村),就曾爆發傷亡事件,一位林務局巡山人員,因搗毀香菇工寮時,讓婦女受辱,軍中服役的兒子聞訊,怒不可遏,就逃兵回鄉,確認對象後,以類似傳統出草的手法擊殺。當時軍警大規模入山搜捕,耗費大量人力時間,而無所獲,還是透過族內公職人員計誘,將之包圍擊斃。
多奧家鄉鄰近的部落,也與林務局因森林侵奪之恨與取締種香菇而衝突不斷,部落的人,甚至在當地羅山林道出入口的工作站門口通路上設置陷阱,以警告林務局人員,不要再欺凌壓迫。然而,森林的管控與取締香菇,未因此停歇,終於導致一位巡山員在取締香菇的衝突中被殺。儘管部落族人在偵訊時並未指認,多奧的父親仍出面承擔責任,而被判刑入獄,出獄後不久就過世。族人受到的壓迫,父親的擔責入獄,為多奧帶來極大的衝擊,從此之後,原住民弱勢、悲慘的處境,不斷地刺傷著他。他在心中立下誓願,要與這個外來政權周旋,對抗到底。
※奔放、反抗與神學之路
多奧並不誨言自己曾有一段浪蕩不羈的青春歲月。金門服役期間,在返台休假回部隊時,就帶一些違反規定、但是阿兵哥們很想要的東西,作起小生意。賺外快倒是其次,甘冒違禁的快意,暫時安撫了一顆按捺不住的躍動之心。但是在心版裡銘刻了原住民族人的苦痛之後,他只想趕快退伍,離開軍隊的束縛,那再也無法壓抑,熾烈的性情如被囚禁的山豬,開始撞開柵欄,向原本屬於他的林野狂奔。
在那個威權體制仍掌控整個社會的時代,多奧經常毫不遮掩地批判黨國的專制與對原住民的侵害,家裡面為他安排的婚姻,並無法穩定他的心志,如同受傷的鬥士,滿懷復仇之志,到處衝撞,卻尋不著門路。當時正就讀玉山神學院的泰雅族萊撒牧師,就向多奧建議,可以試試看到玉神就讀,或許可以找到一條實現抱負的出路。
就這樣,多奧於1984年初進入玉山神學院,就讀神學系,接受傳道人的訓練,深受耶穌基督與師長們的洗禮再造,蛻變成為一個全新的人。多奧特別敬重時為院長的楊啟壽牧師「山地人出埃及」的啟發,除了耳提面命的言教之外,還有身教感召。在解放神學的引導下,為自身受壓迫民族的解放與為在基督信仰裡得著釋放與自由,兩者在信仰實踐與傳道工作中可以完全相結合,這樣的出路,超過所求所想,多奧終於能找到人生的方向,不但安頓了他急切欲與不義戰鬥的莽撞心情,同時也提昇了他的生命價值境界,能為更高遠的目標,堅忍不拔。在確認上帝這樣的呼召後,多奧誓約獻身擔任傳道的工作,並矢志為原住民的前途奉獻一生。
當時多奧的言行,據在玉神的室友歐蜜牧師回憶,他常向他們幾個學弟講述國民黨政府的不是,有一次的主題是在批判國旗是黨旗,學校不該舉行升旗典禮,雖然神學院已經沒有這套,但對從小上學,習慣升旗典禮的人而言,這是「不愛國」的表現,而且覺得多奧的態度囂張,四五個同學差點要拉多奧出去揍一頓。然而,以後他們也漸瞭解、接受這些思想。
他的個性強烈,筆者也曾經親眼目睹,多奧在為最晚出生的小女兒登記姓名時,要求戶政人員登記族語名Ciwas Twaw,辦事員因為從無此經驗,當時也無法規可循,就要依例幫他填寫漢姓漢名,此時,多奧怒髮衝冠,跳上櫃檯,指著辦事員大罵:你敢寫試試看!他要以己身為「正名」運動作責,絕不向同化政策妥協。
許多認識多奧的朋友提到對他的印象是,能言善道,辯才無礙,有極強的感染力。同時,他又拼命吸收原住民及社會改革相關知識,玉神圖書館與社會科學有關的書籍,幾乎都要被他看遍,所以他不僅有辯才的「真槍」,也有內涵的「實料」。
他一到玉神,很快地就展露頭角,擔任學生牧羊會會長,寒暑假期間,到泰雅族的教會實習,觀察到他的特質與熱情,已在教會工作的布興.大立牧師就安排他去串聯年輕人,組織青年團契。爾後在他參加立法委員選舉期間,為了宣傳理念,設法以最低成本辦理政見會,每每被地方的黨政警部門封殺,不准民眾來聽。因此,一般原住民候選人不重視的公辦政見會,多奧把握機會,每一場都儘量參加。以當地族群的議題切入來談「正名」與「還我土地」理念,鼓舞原住民脫離「被挾制」及「落後」的處境,勇敢起來爭取應有的權利,與一般候選人政見仍停留在「山地建設」的層次,高下立分。當時有一位後來極富盛名的候選人,乾脆就完全覆誦多奧所說的政見,幾乎一字不漏!
※參與創立原權會
1984年,正是原住民族權利運動開始組織化,風起雲湧地興起之時,多奧的加入正逢其時,他參與創立臺灣原住民權利促進會(簡稱原權會),擔任秘書長,啟迪民族自覺意識,展開爭取權利的行動。從華西街解救雛妓、抗議東埔挖墳事件、教科書移除吳鳳故事,廢除蒙藏會、成立原住民專責機構,到正名及還我土地運動,多奧奔走串聯,無役不與。
多奧認真探討原住民各項問題,勤於搜集資料,被推舉為還我土地運動聯盟調查部部長。玉山神學院的畢業論文《四百年來殖民統治者之土地政策,探討原住民土地流失─從拿伯葡萄園事件探討如何確保原住民土地權》,就成為「還我土地」運動串聯下鄉宣講的藍本,影響原住民教會與社會甚深。這是第一次有人以原住民土地流失的歷史脈絡,就各時期的政策及其衝擊情況,做提綱挈領地整理,非常值得參考。
1988 年8月25日,長老教會牧師、信徒及聯合其他原住民族知青學生社青等,於臺北街頭發起第一次「台灣原住民族還我土地運動」大遊行,多奧擔任總指揮,是戰後原住民族最大規模的抗爭活動。
※電影「教會」的啓發
多奧在玉神四年期間,除了積極參與原運活動,在鯉魚潭湖畔構思「還我土地」的概念、理據與神學分析外,因著楊啟壽牧師「持其志勿暴其氣」的提醒,認真反省自己從事原住民族解放運動的角色定位。當他思考著究竟他那無法忍受壓迫、無法不起身反抗、不畏強權的心志,何從從來、要往何處去時,他看到了那部有關南美洲原住民宣教史的電影「教會」(The Mission)。當時這電影被作為教材,在學校播放,在看完後的師生論辯中,多奧清楚明白了他的角色。
「教會」是一部氣勢磅礡的史詩電影,描述天主教教士們在蠻荒地帶傳教,當地原住民從抗拒到接納,並面對著殖民勢力殘暴地蹂躪踐踏的故事。最後為了保護原住民教會及家園,教士們與原住民不惜與入侵軍隊一戰,全體犧牲。片中透露現代歐洲人的自我反省意識,及對殖民問題之批判。由勞勃狄尼洛與傑瑞米艾朗飾演成長背景、個性作風完全不同的兩位男主角,前者改邪歸正、悔罪重生而成教士,正義感十足,後者為充滿悲憫心腸的神父,以溫柔慈愛,發揮感化馴服的力量。
多奧曾說,當時玉神老師向同學們提出問題,如果是你,要做何種選擇?要像勞勃狄尼洛般拿起武器抵抗,還是像傑瑞米艾朗般遵守教會非暴力規範,高舉十字架禱告?多奧深知玉神老師並非有標準答案,而是要讓在政權暴力脅迫下的原住民學生,能認真面對上帝、面對自己。多奧明白,他一定就是勞勃狄尼洛的角色。
※吳鳳銅像事件
1988 年年底,多奧參加林宗正牧師所帶領的URM草根組織訓練,聯合20多位原住民,為了實踐「創造性的少數」理論,以鐵鍊合力將嘉義火車站前的吳鳳銅像拉倒,為終止戰後教科書「吳鳳神話」補上臨門一腳,之後教育部同意將吳鳳神話刪除,吳鳳鄉後來並更名為阿里山鄉。多奧後來訴說當時狀況,軍警團團圍住他們,只要一開始動作,他們勢必會全力撲上來阻止,粗暴地逮捕、打人之外,後續的關押刑求、判刑都是在場所有參與者沉重的壓力,令人猶豫。然而,他明白自己的角色,手持麥克風,禱告求神賜下力量與勇氣,在布農族卡瓦斯將鐵鍊一套上銅像座騎的第一時間,就下達拉倒的指令。
多奧為了透過政治、法律途徑具體改善原住民的處境,自1989年起陸續參選省議員、國大代表(91 年)、立法委員(92 年),但均落選。1992年那次立法委員選舉,多奧由原權會推薦,代表民進黨參選。在奔波部落宣傳理念的行程中,有一次從花蓮要過中橫趕到西部部落參加聚會,在路上遇到了山崩,巨大的岩石就擋在路上,整個路面完全封住了,多奧查看了一下,就說,「原住民遇到的情形就是這樣!要趕緊聯絡工務段的人帶炸藥上來。」筆者以為他只是在說山上的路常常崩塌,因為當時山地道路施作的品質等級一般都很差,路壞掉是日常生活都會遇到的。在等待工務段人員到來的這段期間,多奧就解釋他這話是在說原住民當前的處境,就是前面的道路被國民黨政權這個大石頭擋住了,到底要把它移除、或是避開、繞遠路,還是後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他說,我的任務就是要正面向前,將它爆破!他認為所謂的迂迴,其實是退卻,對原住民社會有非常不好的影響,讓原住民醉生夢死,自我否定。
不久之後,人員到達,帶來一箱炸藥,多奧以熟練的手法幫忙整備,炸藥揉合成束,插上雷管,深埋岩石底部。筆者不得不跟著幫忙,雖然服過兵役,但是雙手直接接觸炸藥,卻害怕的要命,多奧卻只在乎趕快完成。等待一切佈置妥當,所有人往後躲到上一個大轉彎後面掩蔽,多奧說至少要到躲到第二個轉彎過後,因為爆炸時震動,第一轉彎在爆炸直接衝擊範圍,彎過來的這一面,仍極可能落石,需再退一個彎。果然,引爆時,飛砂走石,即使是在第二個彎,仍然感受到強烈震動,並有小碎石飛來,來到第一轉彎原掩蔽處,碎石散落一地,心想,如果剛才是躲在這裡,麻煩就大了!才暗自佩服多奧見多識廣。他不但膽識過人,做事果斷,對事情也有細膩的掌握,能注意到攸關重要,一般人卻不見得注意到的環節。
十年的人生精華歲月,原住民族解放運動的積極參與,不論是帶領著原住民族在街頭向台灣社會吶喊控訴,或是回到部落進行草根培力工作,教育喚醒族人,多奧壯碩的身材、炯炯目光,犀利的言詞、果敢的行動力,為「泰雅勇士」賦予令人印象深刻的具體鮮明形象。「還我土地的發動機」、「吳鳳銅像的終結者」、「傳統文化重建再生的實踐者」是朋友們對他的讚賞之稱。
※推動母語及文化保存
認識多奧的人,都會被他率直的個性所吸引。對自身民族的熱愛,驅使他積極地從事原住民爭取權益的種種活動。為了原住民的前途,他時時刻刻牽掛擔憂,勝於自己個人的一切。因此,他兩袖清風,手頭上有的,就是一群為理想拼鬥的朋友。多奧與他無所不談、共患難的摯友,同為泰雅族的阿棟.優帕司牧師,深刻體認,原住民族除了土地的大量流失之外,母語、神話傳說、族群精神亦遭遇到快速滅絕與瓦解的命運,因此,儘管在頻繁串聯動員行動的運動高潮之時,他們兩人仍排除萬難,毅然投入原住民文化重建的工作,在1990 年代初期,擔任泰雅爾中會母語推行委員會委員,推動泰雅語聖經的翻譯及母語的保存與教材的採集編寫,其中《泰雅爾語讀本》、《泰雅爾族傳說故事精選篇》二書,曾榮獲1994年教育部母語研究著作獎助佳作。
他又以迫切心情搶救即將消失的紋面文化,展開全面採訪,並著手將所尋訪、調查的紀錄加以整理。他為了泰雅紋面文化的調查採訪,餐風露宿在所不惜。一個個紋面的世紀容顏,就如同他九十多歲的紋面祖父,是他族語文化與民族精神的導師,心疼摯愛的寶貝,他最不忍見到許多乏人照顧的孤苦老人,除了為他們祈禱外,一定盡其所有地幫助,卻常常只能是略盡棉薄。
除此之餘,誓願為老一輩的原住民爭取應有的尊嚴與福祉。1988年玉山神學院畢業後,他曾赴日本農村宣道神學校及JET語文學院學習,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進一步搜集、整理日本人治台期間,所調查、積累的原住民歷史文化資料。
※未竟的志業
多奧反應快,組織力好,文字寫作能力尤佳,特別是論理清晰有力。他當年參選立法委員所提出的十三條政見,是在一小時之內思考寫就,迄今仍是原住民族重要的政策綱領。值得一提的是,他提出應建立原住民公費競選制度,不但要扼止銀彈賄選的歪風,還要避免原住民政治人物因為要獲得組織與動員資源,而受到挾制,無法站在民族的立場說話做事。
多奧在長期投入原運,歷經艱辛後,1993 年回到家鄉部落從事草根經營,並籌設泰雅文物館、觀光農場,1994年4月28日因在家附近的一起意外車禍,5月6日凌晨病情惡化,因敗血性休克病逝於臺北榮總,享年42歲。他的未竟之業,還有許多有待後繼者來完成,例如,泰雅族傳統祭儀與基督宗教儀禮的相互轉化傳承,這部份,他已從宋泉盛牧師的《第三眼神學》獲得重要啟發,過世前正閱讀《故事神學》,即將能立基在他泰雅文化素養上,進一步地透過神學反省來發揮他在泰雅傳說故事及其文化意義上的深刻看見,來進行與基督信仰的開創性對話。其中,「紋面的耶穌」,是他非常重視的意象。
他會向未信主而被歸入「罪人」之列者,說「恭喜呀!耶穌說,我來,是要拯救罪人,不是義人。」有時也會說:「『義人』就是我們這些『自以為義』的基督徒。」多奧的拯救論宣教觀,來自聖經馬太福音25章31-46節。 對於充滿著對「不信不能得救」的疑惑,而詢問「究竟審判的標準何在」的人,他會把分別山羊、綿羊的比喻說給與他們聽, 引經文說:「做在最小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耶穌)身上,沒有做在最小的身上就是沒有做在我(耶穌)身上。這就是審判的標準。」
註:有關聖經經文常出現耶穌要讓貧窮、殘廢、瞎眼、瘸腿的得釋放與自由,筆者是以多奧常用的語詞表達,並非如路加福音4章18節「叫我傳福音給貧窮的人;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瞎眼的得看見,叫那受壓制的得自由」一般的特定章節經文。
【多奧.尤給海 傳道師 小檔案】
1952 出生於新竹縣五峰鄉勒峨腊部落,早年使用漢名:黃修榮。
1984 進入玉山神學院就讀,參與創立「原住民權益促進會」。
1988.8.25 擔任第一次「台灣原住民族還我土地運動」大遊行總指揮。
1988.12.31 與URM學員一起拉倒嘉義火車站前的吳鳳銅像。
1989-1992 陸續參選省議員、國民大會代表、立法委員等公職,皆失敗。
1994 與阿棟.優帕司合編的《泰雅爾語讀本》、《泰雅爾族傳說故事精選篇》獲獎
1994.5.6 因車禍意外傷重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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