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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馬丘的窮人
丹糥(Danno)
作者 / 陳馥蘭宣教士

哈部達目(Habtamu)是我們在侯馬丘所聘用的第一個夜警衛,他33歲,受過12年的教育以及2年的神學延伸教育,並且能說英文。然而,因為沒有其他更好的工作機會,我們到達的5年前,他成為西國宣教士家中的夜警衛,當另一個家庭離開後,他便在我們家幫忙。

2006年的八月是我們搬到侯馬丘的一周年,司提反忙於他的基督徒教育教材之預備,當時特銘與特榮尚小,我不確定自己未來的事奉,因此我希望以幫助窮人為起點。但是,誰是窮人?在侯馬丘要知道誰是有錢人並不困難,因為那僅是幸運的少數,但要回答"誰是窮人"卻深具挑戰。在德國如果有人開不起車就已經算"窮"了;在台灣,窮人或許是失業者與外勞;在侯馬丘7000的居民中,有工作的約10%的男人(女人,0.5%?),家中有木板床與桌椅的約30%的住戶,偶爾買肉吃的人僅是25%,除了政府交通車與公共巴士外,我們家的LandCruiser是唯一一輛引擎車;全區共有雷達電話三支(我們家也沒有),電視不超過十台,誰是窮人?

在尋找"窮人"這件事上,哈部達目幫了大忙。他列出30個名字,我們再逐一與他討論為何這家庭"特別窮",終於我們刪出15個個人與家庭,隔天我準備好15個信封錢袋與哈部達目一同走訪這些窮人中的窮人。

"外國人"走路上街已是罕見,當我踏入這些"賤民"的房舍與他們握手擁抱,我可以不時聽見那些好奇尾隨的群眾簌簌地耳語著,一路上哈部達目也更具體的為我解釋:誰是Fuga人(當地的次等階級的人),誰是乞丐或無子可望的寡婦,誰是HIV患者的子女,誰是借住別人的牛舍老婦與智障者。眾目注視下要將錢袋交給他們可真不易,得先讓哈部達目驅走人群,然後在破門縫透入的一絲光線中讓他們點現金蓋手印。雖然過程挺累人的,但是看著這些大家轉眼不理會的"可憐人"不住的舉雙手望天讚美上帝,我覺得很擔當不起,台幣三百元對他們竟好比中了樂透!

15戶人家,我走了整個下午,很高興終於完成可以回家了。當我們路過眾人取水的ㄧ個活泉,一位老婦人攔住我們,不停的訓著哈部達目,我不知如何是好,接著哈部達目跟我解釋:她是丹糥,她抱怨為甚麼她不在窮人的名單上?我說:很抱歉,我知道需要的人很多,但是,..。她突然變得非常情緒化,開始扯開她的衣服,用手指向我的鼻子,說:明天我餓死了,與你有關!再說了一次:真的很抱歉!我們快步離開。

住在侯馬丘,向我們百般乞憐,要我們給錢的人不在少數,被我們拒絕而指著我們臭罵的也偶有所見,但是,這天夜裡丹糥的影像我卻拂之不去,我心想:寧可錯給,不可錯不給。那天晚上當哈部達目來上班時,我告訴他:明天我要去丹糥的家。

丹糥原是一位高大能幹的婦女,有丈夫與田園。自己因受女性割禮之害,不但終生漏便漏尿,也成了不孕婦女。原本善良體貼的丈夫沒有採取休妻的動作,兩人的生活平淡安樂。然而,1998年衣索匹亞與Eritrea邊界的戰事發動,丹糥的丈夫被徵調上戰場,竟成了天人永別。很快她的生活陷入困境,家裡能賣能典當的東西越來越少,最後連一塊農地也轉手給別人。2000年她的妹妹因難產離世,留下沒人願意領養的"殺母女嬰",丹糥不忍丟棄這小生命,她將女嬰帶回家,給她取名"丁津"(Dinqinash,又善又美)。數年前她所屬的教會為她蓋了一茅屋,目前丹糥以乞討維生。

看見我們走向她的茅屋,她喜出望外,趕緊進去,從黑暗佈滿灰塵的角落摸出一把缺角的三腳板凳,使勁的擦拭,我向她示意不要緊,她羞怯的將板凳遞給我,然後坐到一旁的地上。哈部達目解釋了我們的來意,她已無法自抑的仰天感謝,然後露出缺了門牙的笑臉,頻頻致謝。

每年三次年節,當我再給他們送錢袋去時,我注意到這些人的家中開始有一點"色彩",他們有了第二件可換洗的衣服,也第一次擁有塑膠餐盤,臉盆與水桶。當我們見面,我們不再是路過的陌生人,我們之間有愛,我們是基督裡的肢體。

去年七月,因著特銘要上學了,我們搬家到和賽那鎮上,但我們繼續支持侯馬丘的窮人,當我為他們送錢袋去時,有人告訴我:丹糥病的很重,她已臥床二個月,可能不行了。我擔心極了,給了錢,請人快帶她到醫院。然而,藥效不彰,她越來越虛弱。我慌了,我擔心丁津,也不甘心讓丹糥走。通常為避免責任,身為外國人,我們不給人藥物,只給錢讓他們去看醫生。那時,我不願意讓她就等死,我決定冒險一搏,台灣話說:死馬當活馬醫了。我給了一星期的藥量,叫人從和賽那送到侯馬丘給丹糥。那整個星期我們全家同心為丹糥與丁津守望。一星期之後,我去侯馬丘教女童,上課到一半,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教堂後面,是丹糥,她能站起來了,她檚著拐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這次是我喜出望外,忍不住舉手望天高喊"哈利路亞,哈續!哈續!"這時,我趕緊走下講台讓她找位子坐下,所有的人都笑開了!

十月初是我們例行送錢袋去的Mesqel節(十字架尋回日),我通知她們到教堂來集合,因我無法一一到家中拜訪。當我到達時,乞丐朋友們早已到齊,並且談笑風生,叫人看了好不開心。我一一遞給她們錢袋,問她們是否一切安好?大家回答:都蒙主看顧,別來無恙。當我們互相道別時我注意到,那天有一點不一樣:怎麼每個人手上都抱著一把"夏納"(Shaana,哈底亞區主要的綠葉青菜,類似台灣的芥藍菜)一問之下,原來是丹糥帶來送給大家的。她回過頭,露出那缺了門牙的笑臉,得意的回答我:是我種的,我與大家分享!

望著她們離去的身影,我仍無法相信我的眼睛。這個乞丐將價值至少台幣60元的菜拿來送給跟她事實上不相關的其他乞丐。我心中的溫暖久久不去,回和賽那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我的福氣與這個高貴的靈魂相遇,保羅說:我們似乎一無所有,卻是樣樣都有的!(林後6:10)這話是真的。丹糥,願上帝祝福你,因為你所作的不是出於你自己!

Danno_and_Dinqinash.jpg
Shaana_market_in_Hoommachcho.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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