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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品 > 新使者雜誌 > 第49期 重返聖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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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婚姻 |
叔公、嬸婆和梅子姨婆的感情三叉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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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阿森
(教會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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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許多名人的婚變、情變紛紛成為社會話題,前因後果,當事人的心情,赤裸裸的被攤在陽光下,毫無保留的呈現於世人的眼前。在一陣喧嘩聲中,我的心中總會浮起一些過往長輩臉龐,叔公、嬸婆和梅子姨婆,那些佈滿歲月痕跡的臉孔,看似平靜的心,卻也隱藏著年少激盪的情事。痛錐心骨的無奈,淡淡的,如清煙般的靜漫在日常中,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叔公小時候就被鄰里稱讚是個有才情的人,在日據時代,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自初小畢業。可惜當佃農的曾祖父沒有能力讓他繼續讀高小,叔公只好跟我的祖父,也就是他的哥哥,一起在鎮上的布店當學徒。當時他們兄弟倆跟著一個大掌櫃學做生意,大掌櫃的女兒梅子比叔公大兩歲,我們都叫她梅子姨婆。梅子姨婆會把她用過的高小課本借給叔公讀,幫他複習。她也鼓勵叔公一起去「暗學」(台語發音,夜校的意思)學中文。大掌櫃很高興有叔公可以跟梅子作伴,他就不用擔心女兒走夜路的安危了。
誰也沒想到這兩位年差兩歲、看似姊弟的人,會發展出感情來。這種青梅竹馬的情愫,發展到叔公十九歲,成為獨當一面的布店二掌櫃後,叔公懇請曾祖父到梅子姨婆家提親。梅子姨婆的父親很震驚,也恍然大悟,為何女兒已經二十一歲了,對其他人的作媒不感興趣,原來是在等我的叔公來提親。她的父親一口就回絕了,一來是叔公只讀到初小,配不上高小畢業、進過助產士專修班的梅子姨婆;再來,當時曾祖父沒田產也沒屋舍,他認定女兒嫁過來一定吃苦。
從親事說不成的那天開始,叔公沒有回原來的布店工作,在家窩幾天之後,決定自己批布,騎了一輛三輪車,到鄉下地方去兜售。聽說梅子姨婆哭了幾天,把自己關在房裡,除非有產婦要臨盆、求助於她,她才走出家門。後來,她嫁給鎮上第一位讀完師範、回來教書的洪老師,成了師母。叔公也在曾祖母的安排下,娶了另一個佃農的女兒。
叔公新婚才第三天,就對嬸婆說:「我心中早就有別人了,如果你對我不滿意,可以回娘家。」嬸婆當場嚎啕大哭,她不能理解一個已經嫁出門的女人,怎能再回娘家呢?叔公的一番話,跟休妻沒什麼兩樣。曾祖父知道這件事後,氣得抓起扁擔,打得叔公在晒穀場上翻滾,叔公沒有躲避,也沒有叫痛,任由曾祖父斥打。是我的爺爺抱住曾祖父,把他拖進屋裡,才結束這場鬧劇。祖母在新娘房裡安慰嬸婆,嬸婆說,在嫁過來以前,早就耳聞叔公和梅子姨婆的一段情,只是她沒想到,叔公不但不能忘情,而且還這麼露骨的表示。
曾祖母最疼愛叔公,經過這件事,她對嬸婆的態度也受影響,存心不給嬸婆好日子過。交給嬸婆的家事繁重不打緊,在進門兩年後,嬸婆尚未有生育,曾祖母就要媒婆去問親家母,質問她的女兒到底能不能生?這一問,兩家的關係就此決裂了。後來,嬸婆生了第一胎,坐月子時,曾祖母也只給她吃鹹魚,僅有的營養,全靠我的祖母每天早上撿雞蛋時,偷偷留一個給她補身子。那時嬸婆的心情真是苦,曾祖母對她苛刻,丈夫不愛她,在家裡也形同陌路,說不上體己話和安慰。過了幾年,叔公把妻小留在家鄉,自己一個人,離開小鎮,到都市工作。他的頭腦轉得快,警覺布料生意將會被淘汰,轉作營造生意,稍有基礎後,又轉作房地產生意,大大的發達了,賺了錢,生活頗有改善。
叔公每個月會搭火車回家兩次,探望父母,幫家裡蓋房子,也幫助我的祖父開了一家雜貨店,他也給嬸婆很多生活費,作為補償。不過,他從不直接把錢交到她的手中,而是壓在神明桌的香壇下,嬸婆早晚會擦一次神桌,有默契的把錢收下。嬸婆常常口中叼唸著:「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可靠,手頭一定要有錢。」她存了很多錢,四處跟會,買黃金,後來跟著女兒買基金。過了六十歲以後,愛上了旅行,一年最起碼要出國兩次。妯娌都安慰她,雖然夫妻如同分居,但叔公一直潔身自愛,沒有養外室。嬸婆恨恨的回說:「哼!他又不是為我守身的。」
梅子姨婆為了避嫌,自婚事談不成後,不再踏足我們家,在路上遇到叔公,也會迴避,大家幾乎不在正式場合中碰面。有一次,她與嬸婆在火車站的門口,兩個人一進、一出間巧遇,嬸婆有點手足無措,倒是梅子姨婆以日式行禮,對著嬸婆深深的鞠躬後,面帶微笑的離開。可是,梅子姨婆遇到我們家的晚輩,都會親切的交談,若有若無間,會提到叔公,瞭解他的近況。
我記得小學三年級時,和妹妹騎著腳踏車,在溪邊遇到剛幫人接生完的梅子姨婆。她雖然看來疲憊,還是幫妹妹把散亂的長髮重新編好。我跟她說,我們要去村成阿伯家,拿他替我們榨的麻油,後天大拜拜請客要用的。她問我,我們家請了幾桌?有哪些客人?我根據知道的,一一的數給她聽,大概講完後,我還在回想漏掉哪些人時,妹妹大聲地說:「還有叔公,你沒有提到。」我罵妹妹笨蛋,叔公是家裡的人,不是客人。梅子姨婆只是微微一笑,又抱了一抱妹妹,叮嚀我們路上小心,不要把麻油打翻了。
叔公和梅子姨婆分別在五年前和七年前謝世了,嬸婆也在今年年初走了。之前,在修家墓的時候,嬸婆竟然主動要求,不要預留她的墓穴,她不想葬在叔公的旁邊,請大堂哥在家墓旁,為她預留一塊小墳地。她說,如果麻煩的話,隨便找一塊地安葬,等到撿骨的時候,可以把她的遺骨放到金斗甕中,寄放在寺廟裡就好了。她的決定,在家族中引起軒然大波,幾次溝通都無效,大家都意料不到,一向如小媳婦般的嬸婆,態度竟然如此堅決。問她為什麼作這樣的決定,她也不說。私底下,我們有兩個猜測,大部分的人認為,她對叔公多年的怨恨未消,連死後都不肯跟他合葬。少部分的人則說,嬸婆經過一輩子的折磨,想走出這段感情的三叉路,在來生中,清清靜靜的一個人過日子。
但,這只是我們的假設,親族間,總是很含蓄的描述。對這三位長輩的故事,我也只能自家族長輩的隻字片語中,勾勒出上述的情節。對他們,我一直心存著憐憫,叔公和梅子姨婆不能擺脫舊時社會的約束,無膽也無力爭取自己想要的婚姻。雖然叔公在行為上沒對不起嬸婆,但他心情上的出軌,卻給嬸婆帶來更大的痛苦。嬸婆是三個人中,過得最苦的,傳統的觀念讓她認定自己的幸福要靠丈夫才能得到,但是一個心中有別人的丈夫,給她的一生帶來的只是絕望。有時,我會浪漫的想像,最幸福的人是梅子姨婆,她從頭到尾,徹徹底底的擁有叔公的心。或許,這也是嬸婆不想葬在叔公旁的原因,因為叔公的心早就不在了,至死不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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