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過去我曾經當了幾年的全職媽媽,原本我想像,自己可以很有耐心地照顧子女,並將家裡打理得有條不紊,做一名稱職的妻子與媽媽。但沒想到,重複且做不完的家事,處理不完的子女問題,卻讓我變成氣呼呼的母獅,每天在吼孩子、罵丈夫,既失去自我價值,也對母職感到模糊與困惑。後來我在丈夫和公婆的支持與幫助下,重拾學生身分,利用週末在職進修,並著手進行與我密切相關的母職研究。這段讀書、做研究的學習旅程雖然辛苦,卻意外的療癒了我,讓我對母職有了新的認識跟啟發。
台灣社會對母職的想法
自古以來,人類社會假定女性天生就是要來做母親,「母職是天生、母愛是天性」,養育子女的最佳人選就是女性,不能被任何人取代。
台灣傳統的母職責任包含養育與照顧、嚴教與紀律、服從與支配、期望與成就,亦即母親要養胎與胎教、相夫教子、教子有方,身兼教育、文化傳承、齊家、治國之責。台灣社會長期有「男主外、女主內」這種傳統母職角色的觀念,即使是雙薪家庭,很多女性「家庭與職場蠟燭兩頭燒」,在工作之餘還要肩負子女照顧和教養的責任。每年母親節前,政府還會頒發「模範母親」獎,不斷建構好母親要具備「犧牲奉」、「為母則強」等堅忍偉大的典型母親形象,作為判斷女性是稱職或失職母親的標準。
過去的傳統母職信念讓子女視父母為權威,他們須無條件聽從父母的話,遵守父母所規範的紀律。不過現代的父母願意放下父母的權威,蹲下來與孩子同高度做他們的朋友,傾聽子女的心聲,尊重其選擇,與子女建立傳統教養所沒有的親密關係。但是現代父母對母職的認知乃受新、舊價值體系的雙重影響,雖兼具傳統與現代的母職觀念,但也在兩者之間不斷拉扯與擺盪。
影響母職角色認知的原因
美國心理學家 Bronfen- Bronfenbrenner 於 1979 年提出「生態系統理論」,他強調生態系統乃是一個動態的系統,個人透過角色、關係與活動等方式與各個系統互動並受到影響。他也指出生態系統有如同心圓,由內到外分別是「微觀系統」,如最直接交流的家人;「中層系統」,如同學、老師的想法;「外層系統」,如工作職場的價值觀;「鉅視系統」,如社會規範、文化傳統、宗教信仰、國際環境。
四個系統會互相作用,影響個人的認知。
家人、老師、同儕、職場等不同系統裡的價值觀,的確影響著個人對母職的認知,不過影響最深的,乃是蘊藏在鉅視系統中的中國傳統儒家思想,大大影響台灣社會對傳統母職的認知。然而,自十九世紀中葉女性主義與女權運動興起後,女性從學校教育、媒體等多元管道受接受不同平權思維之影響,對母職的角色扮演也更具彈性並趨向夫妻一起共親職照顧子女。
教會母職現況
台灣的教會是小型台灣社會的縮影,因受到社會規範中的傳統母職觀念的影響,期待父職角色要好好「男主外」,認真工作;母職角色要好好「女主內」,養兒育女。我的研究訪談對象恰好是教會的牧者夫妻,對他們來說,教會像是他們的其中一個孩子,牧師娘要身兼做牧師的丈夫在教會職場中的母親角色,做丈夫的工作助手,也就是教會這個工作職場同樣是母職要擔負責任的領域。這種想法,與早期台灣父權體系下的傳統社會,期待為母者要協助丈夫的事業之概念相似,就好像是開業醫師的醫師娘要兼職做診所的母職,協助做醫師的丈夫管理診所又兼顧家庭。
然而,對教會牧師娘來說,身為教會母職,要照顧的對象涵蓋教會這個大家庭中的所有人,她得承擔條件變高的母職壓力,也就是教會會友對她身為教會母職的高期待,不只要成為勤奮的母親、殷勤的工作者,也要愛護教會所有人,做整個教會的母親。對「牧師娘」這個教會母職角色來說,若牧師在工作時間帶小孩,代表牧師娘失職,沒盡責照顧子女;若沒有成為牧師的助手協助牧會,牧師娘也失職,因為沒盡責照顧教會。教會中的牧師娘時常在家庭母職與教會母職兩者間蠟燭兩頭燒,當她需要照顧教會、在教會工作時,她就得犧牲小孩,無法全心照顧到子女的需要而覺得愧對小孩;當她需要陪伴小孩或參加小孩學校的活動時,又會覺得對不起教會。
教會職場中的性別不平等架構,要求牧師娘要以丈夫的工作為主;加上教會這個職場結構,變成做牧師娘的女性不單只是丈夫的妻子,還是牧師的同事,同時又是家中小孩的媽媽。她要承擔的責任多又複雜,壓力大,被教會抱怨的聲音也不少。然而,這些教會工作本來不是她的責任,而是因為她的丈夫是牧者,於是就被動地加諸在她身上。
女傳與母職
對於有母職身分的女性牧者來說,狀況又如何?根據我的觀察,若夫妻都同樣是牧師並在同一間教會牧會,女牧師則會被視為是牧師娘,被會友期待要扮演傳統牧師娘該做的事情:照顧家庭子女,身兼牧師職場上的助手。但若女牧師獨自牧會,其丈夫另有其他職場上的工作,教會則視女牧師為教會牧師,雖然同樣會關注牧家子女的教養、照顧問題,但會友在跟女牧師的互動上,較少會去論及女牧者家庭上的私領域問題,多半會針對會友的靈命狀況、各團契事工運作、教會發展等內容做討論。特別是教會也較不會主動要求師丈扮演傳統牧師娘的角色,做女牧師牧會上的助手,反而是對師丈能主動照顧子女給予「好爸爸」、「新好男人」的稱讚,或是對師丈能主動參與教會服事而抱持感謝。
因此,相較於教會的牧師娘,或是夫妻雙牧同牧一間教會的女牧師來說,有母職身分的女牧師獨自牧會所面臨的教會母職困境相對來說是單純許多。
給夫妻、職場與教會的建議
當我越認識社會對母職的傳統或現代想法,以及了解影響我們對母職認知的原因之後,我越能接受自己做為一位母親的有限,不斷下修自己的母職的標準,容許自己放下「模範母親」的框架,大方跟孩子、先生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之處。
照顧子女責任重,建議夫妻每天花時間溝通協調,以互相支持與補位。若夫妻要把所有的教養與傳遞知識給子女之責全攬在自己身上,會帶給夫妻壓力與負面情緒。建議夫妻善用學校資源(如課後輔導班、社團),讓學校成為子女學習知識、才藝的地方,讓家庭成為子女可以抒發情緒的出口。另外,共親職是值得推廣方向,但台灣的社會氛圍及職場條件、社福制度尚未完全支持。建議夫妻在外界尚無法達到平權的共親職條件下,夫妻首先要信任對方是自己的神隊友,除了相信對方是自己的親職好夥伴之外,自己也要成為對方的啦啦隊,隨時為對方加油。
現階段台灣勞動法令的建置,已經有兩性平權的概念,然而實務上仍受傳統價值觀、職場單位實際運作需要,而無法落實。以至於勞動條件仍影響著夫妻對於母職實踐的困難,特別是男性難以脫離工作上的壓力要求。故建議公司或教會等職場,應加強共親職價值觀的倡議,正視丈夫對於家庭及子女的責任,設計政策性的鼓勵機制,強化共親職實踐,增加員工幸福感,提升工作效率。
當代中產階級育齡夫妻已有兩性平權及及共親職理念,但社會支援系統不足,導致落實上的困難,建議教會可加強共親職的倡議,發展育齡夫妻的支持性團體(如共學團)。透過倡議及意識的提升,可有助整體社會、職場、教會削減對育齡女性的不當傳統期待,也增加職場、教會及整體社會對育齡男性參與育兒的友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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