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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藝術 |
| 梅湘的鳥語琴韻－－鋼琴作品鳥圖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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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孫樹文
(鋼琴家，現為輔仁大學音樂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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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湘以為鳥兒恐怕是居住在我們這個星球裡最了不起的音樂家，對他而言鳥兒即是自由的表徵。）
鋼琴作品－－鳥圖誌
梅湘第一次明確地使用鳥語，就是在「時間的中止」（The End of Time），這部作品裡，其中第一樂章：「預言經文」（Litergie de cristal），以單簧管擬山烏（blackbird），小提琴表夜鷹（nightingale），他們的出現好似召喚黎明的到來，代表著鳥兒們的復甦，以此來展現天上和諧美好的寧靜。這兩種鳥叫聲在其他樂章，及其他作品如聲樂曲、鋼琴曲、經文歌、大型管絃樂曲中，也是再三地出現，但至目前為止，鳥語在梅湘的音樂中皆是具有某種象徵性，表達著某種理念或思維。1950年左右，梅湘開始將漫遊山野鄉間聽寫來的鳥語聲用來創作完整的曲子，其中最龐大的一部作品該算是為鋼琴所寫的鳥圖誌（Catalogue d'oiseaux），1956年至58年所作，分七冊，共含十三首曲子，每首曲子的標題是一隻鳥名，例如紅啄烏鴉、金鶯、藍石畫眉、西班牙麥鶲、黃褐貓頭鷹、林木知更、簧片囀鳥、短趾雲雀、禿鷹等等，梅湘並為每首曲子親撰前言，記載著主角鳥類的活動地點、時刻、季節、景致及其他鳥類和生物互動的情形，所以，實際上這套作品總共涵蓋了七十七種不同種類的鳥語，甚而梅湘亦提供個人於聲音和色彩間的聯想，例如以半音與全音交接形成的有限轉調調式來展現日升時的粉紅和淡紫。每首曲子就像一篇日記，梅湘敘述著山邊、水邊、沙漠地、沼澤地、林間、鄉間鳥兒們的故事，只是他用的語言是音符，又如在空間的大畫布上，梅湘盡情地描繪大自然中各式各樣的聲響色彩。
第八首位於鳥圖誌第五冊的短趾雲雀大概是整套作品裡演奏時間最短的一首，它的前一首處於整套作品的中心位置，卻是最長的一首，演出時間需達三十分鐘以上。如果我們先跳過前言的閱讀，在聆聽短趾雲雀時，一面猜猜看梅湘是在什麼樣的地點、什麼樣的時刻裡與它們相遇？是海邊、高山上、還是沙漠地帶？是寧靜的夜晚、朝陽升起的時刻、還是燥熱的午後？數數看出現了多少種不同的啁啾聲？然後，讓我們在前言及樂譜上來尋找答案：位於法國Provence，一處叫The Crau的沙漠區，由開頭的兩和絃低沉緩慢地描繪著七月下午的乾燥和寂寥，在兩點至六點之間，出現了清亮的雲雀（Short-toed Lark、Crested Lark、Sky Lark）、鬱鬱的鵪鶉及尖銳的茶隼，在沙漠植物叢中，偶爾還傳來陣陣蟬鳴。
鳥叫聲其實比任何樂器所能發出的聲音還高，速度還快。不管梅湘是如何強調他的鳥語素材真實性，也必須承認他於運用上所作的妥協，比如說降低幾個八度，增加音程的寬度及時值的長度，如此才能讓人彈奏。從節奏上來說，許多短值音符的出現，如十六分音符、三十二分音符，和它們自由的增減，確實表現了鳥語多變的特性，亦如梅湘曾說的：「我們以短值音符的感覺和它自由的增值來取代節奏及拍點的觀念，這樣將帶領我們朝類似無韻律的音樂方向走……。」
從曲子的結構上來說，梅湘的鳥語作品其實比表面看來的要有組織，當然段落的分野或以不同的鳥鳴、背景素描、或以時段、及與其他生物之間的互動等等來作標的。以短趾雲雀來說，它的曲式基本上呈現出一拱形的架構：〔A－B－C－D－C’－B’－A’－Coda〕。在沒有拍號、長短不一的小節劃分下，中間以對位風格寫成的Ｄ段卻隱藏著四八拍的規律，展現了Short-toed Lark與Crested Lark歌唱大對決的局面。
另外，踏板的運用在梅湘的作品中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例如開頭經踏板持續的Ｆ＃和絃是梅湘所謂的'Colored chord'（和絃用以增加或改變音樂色彩共鳴）。在「短趾雲雀」的樂句裡，梅湘為低聲部音量註明為mf，表主角鳥的叫聲，而高聲部「p」則是用以增加色彩，這些都是梅湘為本質為單聲旋律的鳥語增添音響上及音樂織度上的厚度或豐富性所採用的方法。
接下來，向大家介紹的是第五首－黃褐色貓頭鷹，其開頭一段描繪“夜間”的狀態，事實上使用了一組音高、長度、力度都固定統一的mode（音階、調式），就如先前所提那首實驗期作品的技巧，亦即所謂的total serialization（完全系列化）。第一頁低音大譜表中，最高的A音（中央C之上的A）之力度指示是fff，接下來的G＃是ff，以此類推，七種力度漸弱再漸強的循環，〔fff,ff,f,mf,p,pp,ppp,pp,p,mf,f,ff,fff〕造成每遇到A音則是fff。另外，最高的Ａ音是個三十二分音符，G＃的時值是兩個三十二分音符，G是三個三十二分音符……，也就是說，到達鍵盤最低的A音時，其時值包含了49個三十二分音符。夜，應該是深沉的、神祕的，一丁點兒聲響就足以令人膽顫了，更不用說黃褐貓
頭鷹那悲慘嚇人似的叫聲。梅湘描述：
它的羽毛呈棕色及紅色的點狀，它神祕、聰明的臉，加上那對眼睛，看起來有種超乎自然的肅穆感，但它夜曲似的聲音比它的臉更能引起恐怖的感覺，我常常在凌晨兩點的森林中聽見它（The Orgeval forest of St.-Germanie-en-Laye, on the way from Petichet to Cholonge）。小貓頭鷹尖銳的叫聲，長耳貓頭鷹的嚎叫聲、現在是黃褐貓頭鷹的聲音：立刻聽來悲慘、痛苦地，模糊又不安地，嚇人地喊叫著好像一個小孩被謀殺了！……寂靜下來。遠遠傳來的狂吠聲，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鈴聲……。
梅湘以為鳥兒恐怕是居住在我們這個星球裡最了不起的音樂家，對他而言鳥兒即是自由的表徵。他說：「人類只能行走，它們飛翔；人類製造戰爭，牠們歌唱；而牠們多數的衝突是以歌唱競賽來解決。不管我對人世民俗如何地崇拜，我仍懷疑我們能夠在任何人類出色動人的音樂中，找到擁有鳥語那份崇高自由的旋律和節奏。」
也許您已觀察到，梅湘在鳥語作品中展現出的自由，其實是建築在相當的規律上，是圍繞在日夜生息的軌道上，他視音符的組合如調色盤，企圖以自然的聲音勾勒自由的秩序，也許梅湘從身外的鳥鳴尋到內心的飛翔，我卻從梅湘的鳥語琴韻裡學得珍惜窗外的晨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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