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是為幫助人類達到人生終向而受造,而這些東西能幫助我們多少就取多少,妨礙我們多少就捨棄多少。」——聖依納爵(St. Ignatius de Loyola)
一篇信仰反思的「影評」?
在韓劇《魷魚遊戲》蔚為話題的某一日,我翻閱一本具有教會背景的刊物,看到一篇文章,標題的意思大約是:「教會不能對邪惡視若無睹」,作者則是一位家喻戶曉的學者暨作家。看到附圖為韓劇《魷魚遊戲》的海報,搭配文章的標題,我心裡直覺地認為,此文應該是要論及劇中對資本主義、貧富差距的刻畫及批判,並對此進行反思:呼籲教會不應對劇中所呈現出的不正義視若無睹。
不料,當我讀完內文,發現作者想談論的與原先我所以為的近乎毫無交集,而其所論及的「邪惡」,竟是該劇本身——作者認為,像《魷魚遊戲》這種內容充斥暴力、血腥的影視作品能大受歡迎,就是邪惡勢力的彰顯,教會不應視若無睹;至於該劇集對社會的批判,則隻字未提。作者身為頂尖的學者,又於教育界為領導人物,對該劇的評論竟流於如此表面,實在難以想像。此外,由於文中稱《魷魚遊戲》為「電影」,也令我不禁懷疑其是否為未審先判——作者根本未曾觀賞該劇,以致不清楚《魷魚遊戲》其實是電視劇,而非電影。
筆者欲進一步質疑的是,在面對許多流行文化現象時,這位學者的部分評析,是否受限在某種人文素養方面——由於作者自身所屬領域不同,而在層次上受限,又過於自信,以致太過武斷?筆者願意提出的淺見是:目前臺灣基督徒知識份子所具備人文涵養的情況,恐怕尚未達到讓「人文」發揮其應有之影響力的程度。
人文素養的誤認與危機
究竟何謂「人文素養」?這樣的問題當然不簡單。但比較可以確定的是,具備多少關於人文學科方面的知識,並不等於人文素養,正如對政治和法律熟悉的程度,並不等於其公民素養。若人們習慣單憑讀過多少文學經典、精通多少歷史、能背出多少哲學家的名言佳句來評斷一個人的人文素養,不只會讓文學院產生好些孤芳自賞的兩腳書櫥,還會造就一堆毫無人文學科背景,卻被視為富有人文素養的「知識份子」,只因為他們的自學能力使他們在人文學科方面,也具備相當的知識。
依臺灣的處境而言,後者對於提升基督徒知識份子整體人文素養所帶來的阻礙其實更大。因為在講究實用、強調效益的社會氛圍下,科學人往往有更多機會領導學術或教育界。若他們對自己的人文素養特別自信,可能反過來左右社會大眾對「人文」的印象,或對人文學科的認知。於是,在大眾的印象中,文學的專業被等同於飽讀詩書,歷史的專業被理解為史料的大量蒐集,哲學(如果還有被當成專業的話)被簡化成思考的訓練。不錯,人文學科的價值被肯定了,但「人文」於無形中也被設限了。
基督徒與人文素養
放棄前述為「人文」設限的理解,讓「人文」發揮其應有的影響力,對基督徒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就基督信仰的觀點,一切的真理都源自於上帝,因此,每項對真理的追尋都可能引領人朝向自己的創造者。人是上帝的形象,藉由認識人,人更加認識上帝;而藉由認識祂,人也更加認識自己。於是,對各樣知識的追尋、對上帝的認識和對人的認識之間,形成了環環相扣、相得益彰的求真之道。基於這樣的想法,可以說基督信仰本身就肯定「人文」領域及人文學科;或說:基督信仰肯定一切的領域及學科,只要它不是由謊言構成的。
藉由理工科目的專業來幫助人們認識上帝,臺灣教會相對熟練,例如基督徒知識分子時常運用自然科學的知識來傳播福音;但為何對流行文化進行詮釋時,這些知識與信德兼備的學者,詮釋卻停留於如此表面的層次?原因可能不複雜:那些是屬於「人文」的領域;使人能更深入理解與感受的能力,叫做「人文素養」;將這領域內的探究系統化後產生的學科,叫做「人文學科」。
流行文化是試金石
大多時候,人文素養體現於對敘事的敏銳度。一切敘事性的創作,無論藉由影像、文字、表演藝術,還是遊戲來呈現,只會是關乎人性的敘事。凡屬於人文的,鮮有不具敘事性的;凡具有敘事性質的,無不屬於人文領域之範疇。因此,對流行音樂、電視劇、電玩的體驗,都可能屬於人文領域,並體現出閱聽人或玩家的人文涵養。我們可以發出探問:「在這裡看見了什麼樣的人性?」
考驗人文素養的時刻,不只是在讀《天路歷程》,也是在聽 K-POP 的時候。其實,也許後者的考驗更有意義,因為前者之所以能流傳至今,是經過時間的篩選,我們容易拾人牙慧;但面對流行事物,我們都是初代詮釋者,沒什麼權威可參考。世上的一切都是為幫助我們走向自己的終向而受造,凡有助於此的,我們就取用,但若是有礙,我們就捨棄。只是眼前的,究竟是帶來幫助,抑或造成阻礙,我們有用心去弄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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