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創生之旅
因博士論文觸及生態政治研究,我受邀成為日本櫻花科學社(Sakura Science Club)成員,在疫情開放初期,參訪日本長崎縣的對馬島與西海市,針對兩地鄉村社區所面臨嚴重的衰弱現象,主要是人口老化與人口銳減,進行觀察與研討。
臺灣師範大學團隊的組成相當多元,除了我,另有一位印尼籍地理系博士生與一位荷蘭籍地理系博士生;另一研究團隊則來自馬來西亞伯特拉大學(Universiti Putra Malaysia)。我們參訪當地社區,了解當地居民與倡議者如何結合地方生態和自然資源進行「地方創生」(ちほうそうせい)。
「地方創生」是日本為解決人口極度集中於單一城市,而造成「地方」(非都市區)人口銳減與老化的政策之總稱。台灣與日本相似,人口同樣極度集中於大城市,行政院也曾在 2018 年推出地方創生政策;但相較之下,日本政府所主導與投注的資源更為龐大。此次參訪重點是:在日本的地方創生中,人與自然生態的相互關係。能夠與當地居民、倡議者對話,機會誠屬難能可貴。
日本的森林與人
森林佔全日本國土面積 67.4%,其中私有林地就佔了 57.47%。也就是說,某些日本人在自我介紹時,除了會說家中農地幾公頃外,還可能出現擁有幾公頃森林的內容;聽到這裡,我們一行人紛紛露出欣羨的目光。此外,日本「山村」面積佔全國土地 47.2%,山村人口約有 3.6%,山村就業人口以農林等產業為主,其醫療、經濟與交通條件則相對弱勢。
二戰後,日本為回復過去因亂伐破壞的森林和荒廢的土地,大量投入人力與金錢展開「復舊造林」工程。日本重視林業並進而森林保育的關鍵,在於透過產業政策與鄉村發展,不只增加林業從事者的所得,也提升其經濟與社會地位,更進一步維護良好的森林資源。而台灣各項條件與日本類似,唯森林多屬國有,森林法與其他相關法規也尚稱完善。但若森林與社會、經濟、文化分立,無法創造彼此的關聯,單靠法律要落實森林保育,只是紙上談兵。然而,當今日本林業的特殊性受現代化社會影響,許多擁有林地並投入林業的私人,已無力負擔疏伐等維護工作,或持續以林業維生,這同是日本地方人口衰退影響下的結果。
對馬島和對馬豹貓
對馬島位於「日本米發源地」北九州,甚至是日本歷史上最早種植稻米的區域,時間可追溯至未有天皇政權之前的繩文時期。對馬島也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不只森林佔全島面積 89%,島上更有瀕臨絕種的對馬豹貓(ツシマヤマネコ),在過去的日子裡,一直與島上的住民及稻田共生共存。但近年來,因人們生活型態劇烈改變、外來種入侵、生存環境消失與路殺等等因素,使得對馬豹貓也跟台灣石虎一樣,成為消失中的物種。
「對馬島佐護區」是對馬豹貓最大的棲息地,當地居民約有 600 人。接待家庭平山美登與惠子夫婦有自己的田地,提供的餐食也全是對馬島上的漁獲、稻米和農作物。平山美登先生相當以出生地對馬島佐護區為榮,而他單純地想要守護對馬豹貓的心意,也展現出他作為人與動物、環境互動的重要內涵,這正是接待家庭作為地方創生核心的價值。對馬島佐護區地方創生所發展出帶有當地人情味的接待家庭,更是我所經驗過最自然、真誠且開放的接待體驗。
平山美登先生還是對馬佐護區「對馬豹貓讀書會」的發起人之一。不過,後來島上眾多倡議團體為了地方創生,盡力提升地方農民的經濟地位,使得讀書會性質出現轉變。於是,他毅然決然離開了自己創始的讀書會,並以草根的方式接觸人群,用他的話說:「盡綿薄之力,為對馬豹貓。」
西海市雪之浦
西海市雪之浦的「雪之浦週」(Yukinoura Week)在疫情前是很夯的地方活動,深受日本與國際旅人青睞。「雪之浦週」於每年五月舉辦,其地方創生成功的一大主因,是以當地居民為主體,接待各地旅人,透過當地祭典、農產作物與工藝,像是擁有兩百年歷史的醋作工坊與當地的柑橘果醬、手工藝品,來結合自然環境的森林瑜伽、森林音樂會等活動。雪之浦位於長崎最西邊的海岸,因此造訪「雪之浦週」之時,也可同時體驗海上活動,過去就曾吸引超過萬名旅客駐足。
濱崎女士一家受雪之浦豐富的自然環境吸引,而移居至此。在還沒移居到雪之浦前,濱崎女士便帶著兩個小孩,以一週 3 至 4 天的密集頻率,到訪雪之浦的瀑布、溪流、森林與海邊。移居雪之浦後,由於當地常有荒廢的耕地,經地主同意,濱崎女士開始種植有機作物,像是白蘿蔔、柿子、柚子、金桔和洋蔥等等;也為取得蛋白質營養,放養了 10 幾隻雞與 3 隻羊。即使如此,濱崎女士並不需要宰殺自己放養的雞或羊;原因是當地有過量的野生山豬與野鹿,居民狩獵後經常就地掩埋,因此她除了自己食用之外,也推廣吃山豬與野鹿的益處。
濱崎女士多物種的種植嘗試、善用地方的耕作空間,以及與地方生態的親近,一樣展現在她的兩個孩子身上。當我跟著她與兩個孩子進到他們常去的螃蟹落瀑布(つがね落としの滝),他們的眼睛可以看見落在地上不同的種子、葉子和昆蟲,耳朵可以分辨出不同的鳥鳴、溪水聲,步伐可以冒險般地踏出自由。
結語
當我回顧此行所拜訪的人們,他們擁有的共同點是:面向身處的自然環境,深知須敬畏地與自然生態中的「他者」共存;對於餵養著身心的大地,也要心懷感謝,每天活出土地與人的和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