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在Pinuyumayan族群區會服事的第11年。記得十年前,身為平地人的我從都市平原嫁入原鄉部落,結婚當日摯友問我的話,在我腦海裡還記憶猶新。她問我:「你怎麼有勇氣嫁給一個不同文化的人呢?」現在回想,那股勇氣所相信的不是自己,而是因為我和先生有共同的信仰,所以我單純的相信!儘管族群文化的差異會帶出生活價值不同,但我們也必然能在這過程中學習共處。更何況,從我自小在教會生活的經驗,未來的教會一定也能成為我適應新環境的支持後盾。
創世記12章1節上主對亞伯蘭說:「你要離開故鄉、親族,和你父親的家,到我所要指示你的地方去。」這句話對於已婚的女性實在再貼切不過,至少在台灣的文化背景中,我們是如此確切的體認。我在婚後家庭生活及教會服事遇到挑戰時,這句經文時常激勵我。婚後,我除了居住的戶籍地轉移,還有因為搬家而轉移教會會員籍——從左營長老教會轉入利伽奉長老教會。過去聚會的左營長老教會是有兩層樓的大建築物;現在聚會的俐伽奉教會則是最多只能坐滿50人的小空間,禮拜堂的主結構還是70年前會友用空心磚堆疊起來的,牆面也已經龜裂不堪。現在俐伽奉教會的聚會人數是我先前左營教會的十分之一,會友近九成以上是年滿60歲的阿公和mumu(女性長輩)。利伽奉教會雖然人力、資源都相較缺乏,但對於只有6間教會的Pinuyumayan族群區會,利伽奉教會也算是功能健全的堂會。
婚後在異鄉異地,雖然無人熟識我,但「好手、好腳、好年輕」卻成為我被教會提名執事的優勢條件。服事之於我,是意義非凡、重大的責任!在資源貧乏的弱小教會裡,除了牧傳以及牧家,能夠服事的人實在彌足珍貴。因為在原鄉,青壯年搬到外地工作是常態,教會裡放眼望去,多是和藹的白髮、關節痠痛的老人家,難以維持教會事務。
衝擊:服事的困境與優勢
在原住民的部落裡,完全落實「都是一家人」的時態;雖然關係連結複雜,在連連看之後終究都是一家人。我在教會中跟大家的關係,不只是同為基督徒的身分,更緊密相連的是,我是已故前任牧師的兒媳。還有,在部落中重視輩分結構的環境下,我絕對是輩分最小的那位。但是,每個族群都有其不同的文化背景而衍生出的特定民族性。在部落中,我因為上述的原因,跟族人因此有關係上的連結。可是,就做事方式、對信仰的理解、服事的態度、許多的想法等,我真的是部落裡最「外面」的外人!我從參與在教會與Pinuyumayan族群區會的服事過程中,有特別深刻的感受。
在教會中,有許多工作非常需要會友共同參與,但會友們因年長肢體受限,無法參與服事,加上大家對服事的觀念不同,所以願意出來服事的人少之又少。我看見禮拜後牧師自己默默的去清潔廁所、整理教會;我自己則在主日敬拜、週間聚會、會友的關懷探訪、預備愛餐、教會清潔等工作上,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琢磨、學習、理解服事的目的。所幸單單教會事務畢竟單純,但是在我被選作長老參與區會內的職務後,在服事中遇到的困難更多。
教育部部員是我在區會服事的第一個職務,接著是婦女部的會計與出納、財務部長、區會會計以及即將卸任的婦女部長。這十年來,在這些不同服事職務的過程中,我相同的體認都是:「人在哪裡?」「人怎麼了?」這不僅大大挑戰我從學生時代所領受的服事觀,也一下子帶我面對複雜的大人世界。我才認清:「即便基督徒有同一個信仰,但因不同的文化背景及族群特性,對服事的認知差異卻相當大。」例如,我的太認真常常會讓我錯判情勢,搞不清同工的幽默和真實,與同工之間的關係反而存在些許緊張感!或因為我對服事習慣上要求嚴謹,遇到與同工們「約定俗成」的默契相左,我會感到不知所措;有時我們在會議中討論事工時,還會發生檯面上靜悄悄、檯面下卻波滔洶湧,待會議結束後卻又議論紛紛的情形。
這些狀況實屬常態,對我造成很大的衝擊,所幸的是,我的輩分提醒我要以謙卑的態度與族人長輩一起服事,並且學習從容的面對每一次的挫折。因為我年紀輕嘛!尚有失敗中求進步的空間!就算在進行事工時,許多是非、模糊、令人訝異的狀態出現,我也要咬緊牙關、心存忍耐。不只年紀輕是我的優勢,平地人的身分也幫助我少了許多親屬關係的拉扯,我反倒更能就事論事,免於人情世故的包袱。近幾年,旁人因為無法想像,身為平地人的我可以在部落生活與服事,他們常常發出感嘆,也肯定我能夠融入原住民族群中。然而事實是:「我從來就無法融入,我只是學著在原住民中間生活的平地人而已。」
反思:回應呼召
以弗所書4章2~3節:「你們要謙遜、溫柔、忍耐,以愛心互相寬容,以和平彼此聯繫,盡力保持聖靈所賜合一的心。」在跨族群生活的日子裡,我深深被這段經文感動!我們是在上主的創造下,各按其時成為美好,不過卻往往在生活的難處裡轉換了價值和信念。我觀察到,Pinuyumayan族群長期居於平原,在歷史中常與執政者互動,而享有較優於其他原住民族群的環境;在教會會友的家族中,不乏有優秀的軍公教人員並以此自豪。然而,就因為族人處在較安逸的環境,福音工作的推展反倒不易,即使在Pinuyumayan族群區會的服事場域裡人才濟濟,大家卻難能同心服事。
28歲以前的我,無論在平地的母會或是台南大專團契裡,我在豐富的資源中得到神學造就與信仰實踐,也在生活實況中連結普世價值。過去這些信仰養分,一路上支撐著我,即便在38歲的今日,我對服事仍抱持滿滿精神與能量。雖然在東部的生活真的不簡單,我身為軍眷又是偽單親,得獨自帶著兩個孩子;還要為了增加家庭收入,兼作斜槓打工仔,一天24小時發揮得淋漓極致。在眾多服事中,我對兩個孩子時常感到虧欠。覺得疑惑的朋友會問我:「會不會做太多了?感覺你好累喔!」不覺得累是騙人的!但覺得有價值是真的。我很認同美國長老會Buechner牧師所說:「呼召(vocation)就是我們最深情的喜悅(deep gladness)與這世界最深切的需要(world's deep need)交會之處。」在服事之中,我感受到生命被上主祝福,我也藉著行動回應祂。
這十年來,我在Pinuyumayan族群區會的學習,同時也尋求自己在團體中的定位:「現在,我能說我是利伽奉教會的長老;在區會中,我代表的是利伽奉教會;在總會事工的聚集裡,我代表的是Pinuyumayan族群區會。」這是我的認同!即便跨族群、跨世代、價值觀念不同,大至普世的宣教工作,或小到教會內瑣碎的清潔工作,弟兄姊妹們該如何相互配搭服事?考驗的往往是每個人在各自生命中,所體驗到上主對其呼召的定義,還有我們要用什麼態度分享生命。最終,當我們願意學習互為肢體時,才得以在眾人面前體現信仰的全貌。
每每在走向服事的道路上,我都非常感謝上帝!讓我可以用身為青年的熱血及女性柔軟的身量,在每一次服事的機會裡,經驗上主使萬事互相效力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