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土地

我臨時受邀去南投，採訪未踏足過的草坔濕地，又稱「草坔仔」「忘憂森林」，坔唸「地」。九二一大地震後，地形變動導致河道被截斷，形成了堰塞湖，特殊景觀令人稱奇，臨近杉林溪森林生態渡假園區。

上坡路難行，彎道連連且顛簸不已，遊客猶如坐蹦蹦車，沿途驚聲尖叫，但司機是老手，氣定神閒掌握得宜。我們抵達一處茶園，走進迷霧中，迎來一片枯死的原始柳杉林，矗立在沼澤間，訴說著當年地震帶來的死寂與絕望。彼時留下許多椎心泣血的生命故事，苦難似乎沒有盡頭，沉重得令人難以負荷。

世人認定，人死則一切俱往矣，枯木縱使逢春，豈還能有生機？然而，乍看以為是一池死水，仔細探究卻發現處處生機。枯木披上了地衣，水中豢養著蝌蚪大軍，在飄來的雲霧之間繼續上演著覓食生存記，如同起初受造那一刻強而有力。

我的思緒回到20多年前那段動盪不安的日子，雙腳卻穩當地踩在生命氣息勃發的土地。原以為死亡是盡頭，竟迎來新生，哪天蛙群就要齊鳴如鼓，跳躍林間喧譁。

1999年9月21日清晨，當時住高樓的我們倉皇中搖醒酣睡的小孩，奮力往樓下狂奔。左鄰右舍聚在因斷電而一片黑暗的中庭，餘震持續不斷，氣氛惶恐不安，時不時傳來哭泣聲，鮮少人敢進到屋內。當時手機未普遍，無從得知外面情況。外子人在國外，我孤掌難鳴，餘震卻一波波拉長時間，幾乎叫人窒息。於是開車載著孩子與同社區三個大學生暫避到空曠處，搖撼中度過惡夢般的一夜。

隔日首先得知員林有大樓倒塌，彷彿宣告禍端，心繫親人安危，卻生平第一次三個小時撥不出一通室內電話。那年4月才受洗的我，甚至以為耶穌再來了。地震摧毀生命與家園，截斷道路與經濟，南投成了重災區。

█生機的森林

往杉林溪路上，我們順遊長源圳生態步道與孟宗竹林古戰場。生態步道位在小半天風景區，由於地勢較高，早期居民取水困難，1923年以人工開鑿長源圳。我們在這裡又看到一處處茶園，也看見經濟命脈再現生機。

孟宗竹林古戰場是林爽文最後戰役之地，我們步入幽徑，仰觀綠竹遮蔽天際，置身疏簾惹周身涼意。歡笑此起彼落，與風來時的竹聲呼應，乃一場非關戀愛的結伴同行。竹林中物種豐富，水圳旁可愛的蜘蛛群聚著，凋萎的竹葉間常竄出搶眼的紫色小花，竟被稱為「倒地蜈蚣」？造物主賞賜的美，只得且行且驚嘆。

我們原本目的地只有杉林溪，卻沒有人記得起那裡有些什麼地景風貌。九二一大地震後，杉木溪嚴重受創，封閉了將近四年，自人們記憶中淡去。甫入園，我們即感受到海拔1600公尺、平均氣溫20度的清涼。先坐園車上山，再步行約兩公里，雙腳若無力仍可搭園車下山。

我喜歡岩洞、河溝及自嶙峋巨石間傾瀉而下的松瀧岩瀑布，氣勢磅礴。沿路杉林間有各樣賞心悅目花卉叢生，尤其7至9月是繡球花季，讓我忍不住「森呼吸」。行進間遇到自然生態教育中心人員巡園，因此我們認識了普剌特草（台語叫「老鼠拖秤錘」）、苦苣苔、天南星……處處充滿驚喜。看不到地震後的殘破，觸目所及皆是生機，神已然重建、修復了這片土地。

人尚且不能承受地震，未來若如希伯來書12章26節所說：「再一次我不單要震動地，還要震動天。」我們該如何是好？那一夜車上的小孩已平安長大，至今被主看顧，三位戴安全帽的大學生後來也受洗了，她們都得到不能震動的國。

往近的看，人生必會經歷多得數不清的動盪，可能平生努力一夕之間就沒入塵土。往遠的看，無人想經歷令人驚魂的天崩地裂，但若必須有那麼一次呢？那指明要再震動天地的神，已預告受造之物將被挪去，提醒人該把握機會、珍惜時光尋求祂。唯有如此，不再需要害怕，天搖地動也可泰然處之，因為已得了那不能震動、永遠常存的國。

文章與圖片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67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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