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午夜彌撒》劇照。

主，我愛就近祢，來近倚祢，
雖然著背十架，求祢扶持；
我心時常吟詩，主，我愛就近祢，
主，我愛就近祢，來近倚祢。
夢中看見天開，榮光出現，
上主施落恩惠，天地相連；
天使對我招呼，主，我愛就近祢，
主，我愛就近祢，來近倚祢。
（新《聖詩》151首〈主，我愛就近祢〉1、3節）

這是《午夜彌撒》（Midnight Mass）第四篇章〈耶利米哀歌〉中，男女主角萊利和艾琳討論死亡時的背景音樂，他們探究死亡過程及結果，兩人充滿辯證的對話，扣連全劇要表達的疑問：「上帝為何漠視人的苦難？」「人在面對苦難時，難道只能臣服於『天主行事總是奧祕』的辯詞？」

「我們死後會怎樣？」「你想到的是什麼？」兩人以此開啟對話。萊利聽著甫失胎兒的艾琳喃喃訴說：「多麼純潔無瑕的生命啊，很多人愛她，然後天主接走了她……在天國裡，她可以看到祖父母，未來，可以看到我……」萊利安靜聽著，看著淚眼婆娑的艾琳，他冷靜地說：「我無法像妳這樣相信天主，也沒辦法以『凡事都有好的一面，天主總有祂的旨意』作為解釋，真正的事實從來不是如此……」

對萊利而言，死後的感知，在醫學上是指當人完全失去意識或被診斷為臨床死亡、腦細胞死亡時，大腦在這個階段會分泌二甲基色胺（Dimethyltryptamine，俗稱DMT），這種像是迷幻藥的物質，讓人開始做夢，神遊象外，思緒在回憶中穿梭。但當這個宏遠的夢結束後，大腦運作停止，就什麼都不剩了，沒有記憶、沒有過去意識，只剩下壞死的組織——肉體。

萊利又說，人的存在是透過「我」來餵養的，如今肉體已死，支離破碎，碎片遂成天上繁星，但那終究是死了。於此同時，畫面中出現神祕的保羅神父，他正在極大的痛苦中向主呼求救贖，他的氣血耗盡，亟需要補給新的能量。鏡頭在萊利和艾琳的對話中穿梭，死亡與永生、苦難與復活，互相交錯，而唯一看清惡魔侵襲教會的陰謀、明白追求永生所要付出的代價的，竟是那挑戰、質疑「天主行事奧祕」的人。

█天主行事總是奧祕？看看這世界！

《午夜彌撒》是網飛（Netflix）線上看一部懸疑、恐怖、驚悚又帶有宗教色彩的迷你影集，共有七集，各集都以與當集內容相應的聖經經卷名稱作為標題，分別是：創世記、詩篇、箴言、耶利米哀歌、福音書（四福音書）、使徒行傳和啟示錄。與基督宗教有關的死亡、苦難與復活議題，貫穿全劇，主角之一的教堂神父保羅力圖彰顯「復活」的意義。

在第一集的復活節慶典中，保羅神父向萊利說：「比起聖誕節，我更愛復活節。一生中，我最愛這時候，重生、復甦！」兩人在匿名戒酒會中展開一次次神學的辯論。保羅神父說：「帶給你苦難的雙手，同時也會帶給你完整。」萊利不以為然，他認為這種講法太過抽象，不切實際。隨著畫面出現的，是座落在窮困小村落裡的華麗大教堂，這就是萊利眼中的真實世界，也是教會縮影。他喟嘆：「教堂越來越華麗，村落卻越來越窮困；教堂猶如小肥蝨，正在吸乾村落的血。」

在一次彌撒中，保羅神父對前一個禮拜所發生的神蹟還念念不忘，上主讓癱瘓女孩麗莎起來行走，讓失智的老奶奶康復，兩人都走向祭壇領受聖體。保羅神父有感而發：「上帝的神蹟一點都不抽象，也不是誇飾，祂的存在如同我們腳下的土地一樣實在。」他認為成人們往往不愛神祕事物，因為未知讓人們渾身不自在。於是，他鼓勵會眾：「做一個孩子吧！懷著敬畏和驚奇的心看世界，懷著極大的坦然過生活，就能心安理得，如空氣般輕盈。」

█午夜彌撒，等候的是天使還是魔鬼？

故事發生在克羅克特島（Crockett Island，燉島）上一個僅有127人居住的小鎮。島上的人僅靠著微風號、美女號兩艘船與外界連結，一日兩、三班，不加開，卻常因天候惡劣臨時取消，說是與世隔絕也不為過。

島上居民多數貧窮，主要是漁夫，被迫在汙染的海域工作，每個人身上都帶著病痛和各自的問題。萊利的母親擔心酒駕撞死人的大兒子（萊利）服刑回來後的前途，煩惱小兒子的未來，而萊利的父親和其他漁民一樣，擔心汙染嚴重的海域撈不到漁獲，收入困難，以及與萊利堪憂的父子關係；警長和他兒子是島上極少數的穆斯林，但兒子渴望與同儕一起感受基督教的生活；鎮長夫妻為了醫治癱瘓的女兒，成日眉頭深鎖，在島民面前卻必須表現出沉穩有擔當的模樣。而島上唯一的女醫生不是為了懸壺濟世留下來，而是因為無法離開失智的高齡母親。每個人都帶著憂愁度日，只有聖派翠克教堂執事兼學校校長基恩，是少數對島上生活甘之如飴的人，她以全島最敬虔的意見領袖、道德指引者自居，臉上卻絲毫沒有笑容，對人們的痛苦與生活的困難，她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卻常愛引用聖經經文來勸勉人。

痛苦的拯救者究竟是誰？這部影集有諸多對基督教義理的討論，保羅神父和萊利間有許多發人省思的精采對話，對於不再相信天主的萊利而言，沒有錢就沒有未來，日常只是一片死寂的行屍走肉。故事來到轉折點，原來，新來的保羅神父就是無故失蹤的老神父普露特，他在最病苦殘破時遇上了帶有翅膀（象徵天使）的吸血鬼（象徵魔鬼），飲血得以重生為青年。

這個復活的信息，成了拯救島上居民擺脫殘疾、苦痛的路徑。人們因為迷信神蹟，行為幾近失控，他們相信必須吸取他人的血，自己才能活下去，為此付出不能見到太陽的代價，一旦被陽光照到，生命會瞬間化為灰燼，消失無蹤。這也是新神父保羅來到小鎮之後，將彌撒時間改到午夜進行的原因。他認為上主的旨意是要修復島上所有人的殘缺，他希望讓更多信徒跟他一樣領受「純粹」之美，也懷著這樣的理想引領整個小島走向復活之路。

█復活的盼望，在於祂與苦難者同行

《午夜彌撒》驚悚懸疑的詭異氛圍，或許是導演麥可‧弗拉納根（Mike Flanagan）故意營造布置宗教神祕性的技法，但片中對宗教信仰的挖掘與探索，值得細細品味。此時，或許我們可以再回到文章一開始的提問，想想：人在面對苦難時，要如何既不失科學理性，又兼顧神學理念，來領受主耶穌復活、上帝行奇事的奧祕？

保羅神父對萊利說的話，提供我們另一個思考方向：「我對蒙受天恩的人來說沒什麼益處，耶穌也對這樣的人沒有興趣。」這句話讓人聯想到聖經所言：「我來本不是召義人悔改，乃是召罪人悔改。」（路加福音5章32節）

當萊利看見自己及這個世界充滿罪孽，質問「上帝為何漠視苦難」時，保羅神父給他的回覆是20世紀美國神學家尼布爾（Niebuhr Reinhold，1892～1971年）1934年所寫的〈寧靜禱文〉（The Serenity Prayer）：

主啊！求祢
賜我寧靜的心，去接受我不能改變的一切；
賜我勇氣，去改變我所能改變的一切；
並賜我智慧，去分辨這兩者的差異。

主耶穌向門徒們透露自己將來的死時，說：「看哪，時候將到，且是已經到了，你們要分散，各歸自己的地方去，留下我獨自一人；其實我不是獨自一人，因為有父與我同在。我將這些事告訴你們，是要叫你們在我裡面有平安。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約翰福音16章32～33節）由此可見，這個世間確實有苦難，但上帝絕不袖手旁觀，而復活的盼望與力量，也來自於那位甘願受苦並與苦難者同行的主。

文章與圖片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659期，https://tcnn.org.tw/archives/110368，2023.03.01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