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你最近會走紅毯喔！」一位相熟的長輩如此說道，語氣流露熱切的期待。我一楞，老人家怎麼知道？我的行蹤被掌握了？其實，我最近不只走了紅毯，而且是連續兩個禮拜走了兩次，一次是擔任服役時同梯的伴郎，一次是擔任公司同事的男儐相。由於這兩次婚禮都是以傳統民間信仰的方式舉行，所以精確地說，我走的是宴客餐廳的紅毯，而不是教堂的紅毯。對我而言，除了與主人家同喜之外，與其說是觀摩婚禮，毋寧說是宗教觀察、比較的意義多一些。

█事故現場

根據我多年旁觀婚禮的心得，婚禮通常會有一些突發的狀況，或者說是事故，有些讓人莞爾，有些則讓人心情惡劣。譬如第一場婚禮，就遇到不少讓人煩心的瑣事，雙方到婚禮當天還為了很多細節爭執，鬧得雙方主要人物面色陰沉，場面非常不愉快，隱隱有喜事變戰事的緊張。在諸多不順心的狀況中，有一個過程讓我印象深刻。那時新娘已經到新郎家中，需先至神壇祭拜，在我看來是類似向上級長官報到的程序。神壇位在主人家的頂樓，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神壇面前，才赫然發現不知道具體的作業細則。只知道要拜，但是不知道怎麼拜，當下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繼續。

在我來說，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可能從小看到基督教婚禮都會有事前彩排，我以為事前預演過相關程序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且我本以為可以從民間信仰的婚禮流程思辨當中的信仰意涵，沒想到狀況外的不只我一人，或許這一家子的信仰，就是台灣俗諺「攑香綴拜」（Gia ̍h-Hiuⁿ-Tè-Pài）的典型案例。就在我們面面相覷時，一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臨危受命，跳出來化解了尷尬場面，此人就是新娘秘書。

我眼看著這位從業近20年的新娘秘書，憑靠她旁觀各種宗教信仰大大小小婚禮的實戰經驗，簡潔扼要地問主人家幾個問題：「有沒有吃素？」「初一十五怎麼拜？」確認他們的信仰內涵後，當仁不讓擔任司儀的角色，煞有介事地指揮起來。「新郎的爸爸、媽媽站這邊。」「新郎、新娘請上三炷香。」「向父母行跪拜禮。」老練又專業，讓人佩服。想來她這幾年可不只是替新人上妝而已，還把整個過程銘記在心，以至能夠在這種緊要關頭提供適時的協助、額外的服務。

█人云亦云

話說回來，這位新娘秘書所說的到底是或不是？當時的情境自然沒有人會講究這個問題，只要流程順利進行就皆大歡喜了。不過我這個把過程當作宗教考察的旁觀者，還是不由得好奇個中真確性如何。我的疑問可能不會有答案，畢竟在場沒有人比這位新娘秘書更專業，就算她把佛教禮儀放到道教儀式中，恐怕也不會有人覺察，反正都是她說了算。就這點而論，已清楚區分了基督信仰和民間信仰的差異。有別於民間信仰倚賴「專業人士」的主持，基督信仰倚賴的卻是聖經，也就是上帝的默示，且以之為信仰唯一的權威。從消極面而言，這讓基督門徒有分辨的依據，可以查考聖經，檢視敬拜方式、生活方式、價值思想是否有聖經的根據。如果沒有，就可以初步判定不是應該堅持的做法；如果有，我們還可以繼續檢視自己是否正意解釋，這樣的解釋是否合乎整本聖經原則。

從積極面而言，我們藉著聖經可以和古時的先知、使徒有合一的基礎、共通的語言。這實在是一件偉大且可貴的事，因為我們可以跨越時間、空間、語言的限制，走在馬丁路德、加爾文等人的腳蹤上，和保羅、彼得、約翰等同在基督耶穌裡，和亞伯拉罕、摩西、大衛等持守同一個信仰。這一切，皆因我們藉著聖經的啟示，同有一信、一主、一靈（以弗所書4章3～6節）。這樣的合一，不是本著人際交情或個人理念，而是本著上帝的話語、基督的恩典、聖靈的工作。也因此，我們對真理的理解或許有細節上的差異、深淺上的分別，甚至可能也有對錯的差異，卻無損於我們在基督裡的聯合。

█聖經權威

上帝並非是沉默的上帝，祂藉著聖靈及所差遣的僕人說話。所以，基督徒應當避免類似前述婚禮那樣莫衷一是、人云亦云的情況發生。這有三個重要的前提，其一是我們都是同樣性情的人，我們所說的，會摻雜我們的愚拙、軟弱甚至錯謬。所以我們無法保證我們宣講的完全合乎聖經，只當靠著主恩典的保守，謹慎地傳講所領受的（帖撒羅尼迦前書2章4節）。其次，宗教改革家們相信，每個得著基督生命之恩的罪人都會有聖靈的光照、引領（約翰福音16章13節）。巴克禮牧師深諳此信仰內涵，所以在《台灣府城教會報》（今《台灣教會公報》）創刊號寫下：「你們自己讀聖經，會受聖靈的感動，雖然沒有人講道給你們聽，仍然會明白上帝的旨意。」我們不否認上帝也賜下教導的人服事教會，但我們更曉得聖經向所有蒙恩之人打開，在聖靈的光照中讀聖經，就會明瞭當中的福音信息。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基督徒信仰的根基，不是哪一位偉大的信仰前輩，不是哪一位敬虔的屬靈導師，因為他們有一天都要如約書亞臨終前說的「走世人必走的路」（約書亞記23章14節）。基督徒信仰的根基是昨日、今日永不改變的耶穌基督。我們藉著聖經認識祂，知道不配的罪人可以靠著十字架的代贖蒙拯救、與公義的上帝和好；本死在罪惡過犯中的可怒之子，可以和基督耶穌一起活過來，與聖潔的上帝親近；本坐在死蔭之地的人，可以抵達榮美的天家。

█信徒責任

依循這個脈絡，我觀察到今日基督教有過分倚重專業人士的傾向，好像嫻熟基督信仰是牧師、傳道人、長執、同工的事，信徒不用在意。這個傾向可從我個人近期發生的一段插曲見到端倪。當時我去基督教書房閒晃，臨走時挑了幾本註釋書及神學書，以便在瑣碎時間可以閱讀。結帳時，店員詢問：「你是牧師嗎？」我知道這間書房給傳道人、神學生折扣，以為他要確認是否應給我優惠，於是我搖頭否認。「那你是長執嗎？」店員顯然有些刻板印象，不死心地追問。我只好澄清自己不過是普通的弟兄，就是俗稱的「平信徒」，不具備任何優惠資格，老老實實付原價了事。

或許店員這個刻板印象其來有自，他透過平時接觸的客人來了解市場，認為購買這些書籍的人必定有專業考量，而不純粹想認識真理、深知所信。見微知著，是否也反映今日基督教的部分樣貌？信徒對於基要真理，恐怕是陌生的？或是懼於學習？對於講台傳講的信息不設防，不懂得慎思明辨？即使知道，有能力分辨嗎？對於這世界的各樣思潮，是否有立足聖經堅定信仰的把握？對於未信者的疑惑，是否能給予扼要清晰的回覆？甚至，是否認識有一天將要面對面的救主？還是若有人以專業的態度、嚴謹的素養、豐富的論述侃侃而談，我們就不分青紅皂白照單全收？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613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