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在英國Exeter修讀保育與生物多樣性碩士時，有一堂把全班放生到肯亞兩週的必修課。我們的任務是盡可能放下預設立場，專注於觀察與思索肯亞面臨的環境議題。兩週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卻足以改變一個參與者的心態與視角。畢竟，一個地區的歷史、自然與文化何其複雜細緻，作為生態保育工作者，若缺乏對在地人文的理解與認同，極可能產生外來者偏見而落入理盲陷阱。

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位於肯亞西南部，是眾人最引頸企盼的聖地。馬賽標誌了此地的人民，而馬拉則來自馬賽語，意即「斑點大地」，精準地傳達了非洲大草原上稀疏散布的孤樹、灌叢，與點點白雲投射出的暗影。

馬賽馬拉是肯亞野生動物最多樣而繁盛的地區，上百萬頭牛羚每年大規模遷徙至此，餵養馬拉河裡成群的鱷魚，草原上安歇了數量驚人的獅子與獵豹，以及花豹、土狼、大象、水牛、犀牛、長頸鹿等。數千年來徜徉其間的馬賽人，則無疑是非洲最具代表性的部族之一。

馬賽人是半遊牧民族，帶領牛群逐草而居，其他生活所需則依靠貿易交換。馬賽勇士們擔負著捍衛家園以及策動遷居的使命，他們身懷不可思議的草原智慧，擅長野地生存、追蹤獸跡、長茅擲得既遠又準，甚至以單挑獅子作為成年禮。馬賽婦女是家中沉默的守護者，她們生兒育女，包辦日常家務：挑水、擠奶、種作、補綴、蒐集柴火，以及用樹枝、泥土與牛糞建造屋舍。

對如此古老的民族而言，現代世界正以各種方式威脅著傳統文化的延續。氣候變遷改變了雨季的節奏，大旱使馬賽人失去牛群，被迫定居並學習耕作；西化教育以及過多的觀光客，亦逐漸影響著部落的生活模式。然而走入其中，我看到他們正以實際行動展現與時俱進的智慧與勇氣。

其一是獵獅傳統的終結。猶記得族長語重心長的說，獅子是馬賽人敬重的朋友與鄰居，但對於獵取牛隻的獅子，絕對要不計代價獵殺，否則牠還會再犯，並造成其他獅子仿效，最終破壞馬賽人與獅群的生活平衡。那何等理性的思考，動物與人的衝突從來就是開放性的挑戰！也是這種務實明智的心態，使他們認同生態保育的價值，近年創辦馬賽奧運，將成年禮從傳統的狩獵轉變成運動場上的爭鋒，兼顧文化認同與野生動物存續。

其二是女性生殖器切割（FGM）習俗的改變。這是在非洲與中東許多國家長久存在的成年禮俗，FGM被奉為女性割禮，非經如此無法被部落接受，大幅削弱了女性尊嚴與自主意識。然而在普世人權思維的啟發下，越來越多女性起身倡議，以實際行動挑戰固有觀念，在許多馬賽的母親與部落長者大力支持下，開啟男女成年禮同步轉化的契機。

我既相信也期待，馬賽人「靈巧像蛇，馴良像鴿」的生命智慧，將從亙古到萬代，持續成為這片大地最美好的祝福。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302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