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多年之前，我曾與甚是投緣的國文老師促膝長談，言談中老師得知我曾參加校內舉辦的作文比賽，很是稀奇何以理工背景、必須半工半讀的我，可以在文字上有如此揮灑的能力？感謝主賜下那樣的機會，與老師分享我的文學造詣如何養成，其實很大部分都來自閱讀聖經。

我深知文學並非聖經的核心價值，「偉大的文學著作」不是當初宣教師們翻譯聖經的目標，這只是附加的意外結果。好比我們買了棟豪宅，賣方再附贈一個精美的相框，對我來說文學之於聖經就是那個精美相框，我無意貶低文學的價值，但與聖經裡所見證的相比，文學不過是螢火，焉能與聖經所論的比擬？聖經指出一條道路、陳述一個真理、表明一位創造主，是至高永生神所說的話。

當時宣教師們遠渡重洋，來到異鄉，回應所受的呼召，傳揚所信的真理，迄今我們都同領其恩、蒙受其益。然而他們來，也深知他們面對的宛如荒野，險阻重重，除了水土不服、文化差異、人心對福音的拒絕之外，語言、文字是顯而易見的障礙。為此，他們不若中世紀大公教會獨尊拉丁文（這形成了人們閱讀聖經、領受真理的高門檻），反而承襲約翰．威克里夫（John Wyclif，1320～1384年）的服事，為要使更多人藉著主的話蒙光照、得生命，巴克禮（Thomas Barclay，1849～1935年）將聖經譯成白話字，在《台灣府城教會 報》的發刊詞中寫著：「你們自己讀聖經，會受聖靈的感動，雖然沒有人講道給你們聽，仍然會明白上帝的旨意。」這正是他們翻譯聖經的目的。

不過，經過與國文老師的互動，我感到文學價值或許也能成為讓人接觸福音、領略聖經的入門途徑，因此以此文拋磚引玉，與弟兄姊妹同享我從聖經所得的文學領會，隻字片語雖不及聖經豐富於萬一，但應已足以叫我們感到聖道之深邃無窮。

「我白日受盡乾熱，黑夜受盡寒霜， 不得合眼睡著，我常是這樣。」（創世記31章40節）

這是雅各對舅舅拉班的陳述，他在拉班手下受苦20年之後逃離拉班，被拉班追趕到時如此應答。短短的一段話道盡這些年來雅各所受的苦，是在拉班的牧場日夜煎熬，也道盡了主所允許、在拉班手下所受的磨難，而一句「我常是這樣」有如畫龍點睛，深化了前所述長期的艱困。

「我今日呼天喚地向你做見證；我將生死禍福陳明在你面前，所以你要揀選生命，使你和你的後裔都得存活。」（申命記30章19節）

這段話我們可以視為摩西與以色列人的訣別，時年在約旦河東、正值以色列人進迦南之前，摩西深知主耶和華不許自己過約旦河，約旦河東已是自己的終站，這位全家對神盡忠的僕人，「呼天喚地」的疾呼、陳明「生死禍福」，並且呼籲他們選擇生命。直到最後，這位老人求的不是自己，而是以色列眾人真正的利益，即是討主喜悅，聲聲切切，歷歷在目。

「願愛祢的人如日頭出現，光輝烈烈！」（士師記5章31節）

當巴拉與底波拉得勝仇敵後作歌，以此簡潔、強而有力的詠詞作為結尾，其氣魄讓人心生嚮往，也願今日愛主者如光照耀、如日東昇。

「我們的神啊，祢是至大、至能、至可畏、守約施慈愛的神。」（尼希米記9章32節）

這是尼希米的禱告，在他的禱詞中可見他對主的認識極為深刻。雖是亡國時期，可是所倚靠的不僅大有能力、威嚴可畏，過於言語能述，也向屬祂、敬畏祂的人信守所立的約，並且施慈愛予他們。在尼希米的禱告中，顯示有力、卻讓人感到慰懷的用字遣詞。

「除祢以外，在天上我有誰呢？除祢以外，在地上我也沒有所愛慕的。」（詩篇73篇25節）

詩人亞薩在經過了諸多困惑與糾結之後以此為結論。亞薩困惑惡人何以善終？亞薩糾結敬虔何有益處？但當他進到聖所思想，天地的主是他得到的答案，因此兩次藉「除祢以外」陳明己心，簡短、堅定地見證在天地間，沒有別的神。

「我用慈繩愛索牽引他們。」（何西阿書11章4節）

「慈繩愛索」是很多人所熟悉的用語，簡明的結合「慈愛」與「繩索」， 繩索雖有限制的意味，卻也是主用以牽引祂子民歸回的方式。

「唯願公平如大水滾滾，使公義如江河滔滔。」（阿摩司書5章24節）

這是主藉著先知阿摩司對以色列人不義的警戒，前後兩句的連結，結構體例一致強化了這段話的強度， 「公平」與「公義」相對，「大水」與「江河」呼應，「滾滾」與「滔滔」具現沛然莫之能禦、不可逆的態勢。為人所知的人權鬥士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 Jr.，1929～ 1968年）在其著名的演講〈我有一個夢〉（I H ave a Dream）中引用這段聖經，更令人對公平公義悠然神往。

「鞭聲響亮，車輪轟轟，馬匹踢跳， 車輛奔騰，馬兵爭先，刀劍發光，槍矛閃爍，被殺的甚多，屍首成了大堆，屍骸無數，人碰著而跌倒。」（那鴻書3 章2、3節）

文字的能力之一，在於能夠使人在眼不能見的時候，勾勒出宛若親睹的畫面。這段聖經雖少被引用，但卻鮮明地呈現鞭聲宛如耳畔、刀光有如眼前，刀兵肅殺、戰禍橫行、死傷無數的壓迫，窒息、悚然之餘讓人感佩寥寥數語所描繪的畫面，呼應了該章的起頭「禍哉」。

「我心尊主為大；我靈以神我的救主為樂。」（路加福音1章46、47節）

馬利亞這段見證為人所熟悉、也為人所津津樂道，以文學的角度也有雋永之處。「心」與「靈」相應，深化了這見證是由心發出；「尊主為大」和「以神我的救主為樂」表明使女對主人完全的順從與敬畏，以及對主的旨意情願、樂意、積極地尋求，一句短短的話語便讓人真認識馬利亞向著主的心，而這也是今日在主裡弟兄姊妹願同聲呼應的。

「太初有道。」（約翰福音1章1節）

約翰福音與其他福音書不同，起首並不提耶穌在伯利恆的出生、在馬槽的點滴，乃是穿過時空，有若萬鈞雷霆、氣勢磅礡地指向一切的起源，簡潔有力的四個字震懾人心，讓人在閱讀約翰福音時感到非同小可、肅然起敬，更與其後的「道成了肉身」（約翰福音1章14節）形成強烈的反差。太初就有、與神同在的「道」，由無限進入有限的肉身，由聖到俗兩者之間的反差已過於人的智慧所能領略、言語能表述。

「黑夜已深，白晝將近。」（羅馬書13章12節）

短短的8個字中對仗工整，黑與白相對、晝與夜相比，用過去式的「已」來對未來式的「將」。

更高明的是，這個「將」字讓讀者深切感受到這是不久的將來，而非遙不可及的未來；而「深」讓人感到黑暗的沉重，但「近」卻使人期待光明的到來。當時翻譯的人以如此洗鍊的文字，表達出即便黑暗深沉，光明的盼望卻已在不遠之處，使讀者即便在黑暗困苦中，仍然可以期待明光照耀，使讀者即便在漫漫長夜中，仍然可以等待旭日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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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以文學的觀點，上述這些仍無法盡錄聖經中具有文學價值的文字，從而可見聖經的豐沛，在這浩瀚前，我越感自己的匱乏與有限，也可略窺當年主賜予譯者智慧、能力、文學涵養以及他們對聖經的重視，使今日的我們毋須先具備外語能力，便可以藉此認識耶穌基督那使人稱義得救、罪愆得赦的福音真理，這實在是主藉著他們所給我們的恩賜；因著他們所付的代價，我們得以進入基督的豐富中，或從文學、或從真理，都是留給今日的瑰寶。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2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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