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烏克蘭與俄羅斯的戰火，令人不禁想起上個世紀的冷戰。昔時美蘇兩強各自組成聯盟對峙，台灣海峽兩岸、朝鮮南北、越南南北、德國東西分屬不同陣營，有些已成歷史塵埃，有些至今仍緊張對立，且動見觀瞻，每有風吹草動即造成國際熱議。德國無疑屬於前者，1989年兼具象徵、實質意義的柏林圍牆倒塌，更是冷戰終章最具代表性的事件。

當時的東德人民如何面對自由新生活？2003年德國導演沃夫岡‧貝克（Wolfgang Becker）執導、丹尼爾‧布爾（Daniel Brühl）與凱特琳‧薩斯（Katrin Sass）主演的電影《再見列寧！》（Good bye, Lenin!），經過數位修復後，再次演繹歷史性時刻發生的荒誕鬧劇。

█虛構的世界

亞利出於良善動機，主導了一場騙局。醫生告知他，昏迷多時後甦醒的母親克莉絲汀心臟極其脆弱，禁不起刺激，若受到衝擊，恐怕回天乏術。亞利聞言面色鐵青，因為偏偏在母親昏迷這段時間，柏林、德國乃至於全世界，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兩德統一，東德走入歷史。對作為社會主義死忠派的母親而言，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大的打擊嗎？母親獨力扶養他們姊弟長大，他深怕她看到一生的信仰崩潰，很快就會撒手人寰，於是啟動一個即使不能瞞天過海至少也要瞞過母親的計畫，讓她以為東德政權仍然存在，且主導著兩德事務。

鄰居出於緬懷的動機，被動參與這場騙局。他們眼看著世界已經天翻地覆，甫甦醒的克莉絲汀卻沒有跟上變化，仍活在過去的世界，因此剛開始時配合亞利演出，在克莉絲汀面前假裝一切如昔，東德政權仍然存在。但後來，當他們發現克莉絲汀真心信仰過去的價值，仍然堅定地支持社會主義的美好理想，他們也不禁開始緬懷幾個月前的世界，於是這一片小天地彷彿世外桃源，成為他們的心靈歸宿。

男孩們出於功利的動機，積極演出這場騙局。亞利為了讓母親聽到歌頌社會主義的歌曲，聘請幾個街頭少年到家中，裝作她教導過的學生，謳歌、頌揚社會主義。男孩們哪裡會關心社會主義的理念？又有誰在乎世界大局的變遷？在他們眼中，到婦人房間裝裝樣子、唱唱歌，口袋就有進帳，何樂而不為？他們服膺的是資本的力量。

亞利的同事丹尼斯出於藝術的動機，記錄了這場騙局。夢想拍攝一部曠世巨作的丹尼斯，每逢亞利的騙局即將被揭穿時，總以他的「創作」成為亞利的救命稻草。丹尼斯依照亞利的腳本與概念，製造各種以假亂真的新聞畫面，意圖讓躺在病床上休養的婦人，以為外面雖然有些變化，卻不是社會主義瓦解，而是社會主義拯救了自由世界。

《再見列寧！》以小人物的生活為社會主義世界的縮影，反映社會主義的世界觀及社會控制的方式。就這點而言，《再見列寧！》和1998年電影《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實在有異曲同工之處，兩部電影都構築了一個虛假的世界，只是《再見列寧！》建構在真實世界之中，讓虛假與現實有更多的直面與衝突。也讓我們思考，媒體傳播的內容也許有真實的成分，解讀時卻可能為某些人服務，以至閱聽人活在一個建構的虛假世界。藝術為政治服務成為宣傳工具的窘境，在此一覽無遺。

█謊言的成本

此外，《再見列寧！》也挑戰一個常見的迷思觀念──善意的謊言。沒有人會質疑亞利的孝心，但基於這份孝心而衍生的行為，就富有爭議性了。

姑且不論謊言的道德爭議，謊言另一個可悲之處在於無法與真實相提並論，終究只如曇花一現。耶穌擲地有聲地說：「掩蓋的事沒有不露出來的，隱藏的事沒有不被人知道的。」（馬太福音10章26節）當克莉絲汀狀況略有好轉，走出了房間，踏上了街頭，她驚詫於世界的變化，路上穿著西德裝束的人自由地走在東柏林的街道上，北歐的知名家具品牌也在東柏林設立據點……種種難以見容於東德的人事物堂而皇之出現，亞利殫精竭慮付出，眼看著即將毀於一旦。正如西諺所云：「你可以一時矇騙了所有人，也可以長時間矇騙一些人，但不可能長時間矇騙所有的人。」

為了圓謊，亞利只好央請丹尼斯再製作一則新聞影片，誆稱西德出現動亂，東德政府大度地收容西德人，以表兩德一家親。克莉絲汀雖然滿腹狐疑，但是既然新聞這麼報導，她就這麼相信了。

看著亞利不斷來回奔走，試圖營造一個已然不存在的世界，我忍不住感嘆，支撐、維護這些謊言所付出的成本，實在與其效益極不相稱。謊言猶如疊疊樂般，越是累積，越是脆弱，只要有一點點露餡，便可能讓之前打造的成果前功盡棄。

█扭曲的真相

隨著劇情推進，許多真相開始逐一呈現。亞利赫然發現，母親對社會主義的忠貞，竟然不是出於對社會主義的敬仰與認同，而是出於對共產黨控制手段的恐懼。她深知共產黨會對非我族類採取什麼作為，作為一位母親，她為了保護一雙兒女而向社會主義輸誠。

克莉絲汀也漸漸看穿了兒子構築的虛假世界，只是她始終沒有揭穿兒子的謊言。至此我們曉得，劇中人生活的世界交織許多的虛實真偽，有些如亞利對大局難以隻手遮天，有些如克莉絲汀將真正的動機隱藏心中。他們都有著良善的初衷，但呈現的作為終究扭曲了真相，讓人難辨是非。

從亞利母子的處境設身處地考量，不只感到同情，亦能理解，若是我們在類似的處境，或許也會有相似的想法、作為。畢竟有時真相頗為殘酷，令人不安、受傷，尤其事關所愛之人時，我們更有可能因著善意而不惜說謊。但無論對亞利母子再怎麼同情，我們仍必須反思謊言的代價與成本。若不計代價能成功倒也罷了，最叫人傷感、無奈的莫過於所有機關算盡，最終盡付徒勞，甚至「反誤了卿卿性命」。

█真實面對自己

聖經雖然沒有提及「善意的謊言」一詞，但是對謊言的斥責是無庸置疑的。智者說：「說謊言的嘴為耶和華所憎惡；行事誠實的，為祂所喜悅。」（箴言12章22節）耶穌更指出：「你們的話，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若再多說，就是出於那惡者。」（馬太福音5章37節）由此不難看出聖經不在乎謊言的動機，謊言就是謊言，並沒有因著動機良善而變得比較純潔、高尚。畢竟，我們不是上帝，豈知我們的善意會不會成為他人的惡意呢？我們自認為良善的動機會不會反而造成不好的後果呢？人心多有籌算，但唯有深知人肺腑心腸、掌管萬事萬物的上帝能主導終局。

聖經的標準之高，讓我們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不說謊，甚至是經常口吐虛謊而不以為意。聖經乃是真光，照在這汙穢的世界，不信的人掩耳閉目、拒絕接受，但我們既蒙揀選，豈能不認罪呢？「我們若說自己無罪，便是自欺，真理不在我們心裡了。」（約翰一書1章8節）感謝主，我們不僅是有罪之人，也是蒙恩之人，罪的重擔讓我們格外感到每時每刻都需要耶穌的赦免與保守，好在這夜幕籠罩的世界，藉主的真道、在主的愛中，勝過罪惡、勝過惡者（約翰福音17章15～17節）。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657期

圖片來源：https://tcnn.org.tw/archives/109196，2022.04.01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