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先知的立場提出國政意見 1971年12月29日，台灣基督長老教會（PCT）總會常置委員會發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對國是的聲明與建議〉，內容包括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向國際的聲明，強調台灣人民不願在共產極權下度日，反對任何國家出賣台灣給中國，台灣人民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第二部分是向國內的建議，期望政府和人民能伸張正義、維護自由、改革內政，並提出中央民意代表全面改選的建議。 〈國是聲明〉是個重要的里程碑。這是PCT第一次針對國政提出意見，為台灣全體人民的利益向國際發聲，是愛國家、愛鄉土的舉動。不過，PCT提出落實民主政治、提出國會全面改選的建議，違逆當時中國國民黨威權統治的政策，使得PCT與政府的衝突浮出檯面，還遭受來自政府、媒體、其他教會的攻擊，連PCT內部也有異聲。 然而，也因為PCT遭受質疑，隨之發展出精采的神學討論和對話，重新肯認教會共同的信仰內涵。1972年總會總幹事高俊明牧師發表〈「國是聲明與建議」在信仰上及神學上之動議〉，1975年的「教會與社會研究會」的討論成果成為〈我們的呼籲〉，1977年因應新的國家危局發表〈人權宣言〉，1985年更通過〈台灣基督長老教會信仰告白〉，將有關教會與社會的神學反省納為教會的基本立場。 1971年開始，台灣社會經歷重大變化，中華民國失去聯合國會員資格，邦交國陸續斷交，國家經歷驚濤駭浪，政治方向在獨裁與民主之間擺盪，幸好民主化的浪潮終究擋不住，1991年終於實現國民大會全面改選，達成〈國是聲明〉的建議。之後的總統直選、政黨輪替，確立台灣成為真正民主國家，維護台灣不被中國併吞，一路走來的公民社會行動中，都可見到PCT的身影。 本文的目的是介紹出現〈國是聲明〉的歷史脈絡，及這份聲明的後續影響，希望PCT的信徒對這段歷史有一些基本認識，在此基礎上思考今日台灣面臨的問題、討論基督徒公民和教會如何繼續在公共議題上發聲。 █背景之一 政府施壓PCT退出普世教會協會 1965年，PCT慶祝福音來台百週年，「倍加運動」大成功，但同時政府對PCT的不信任卻在增強。慶典之後的遊行，在政府的要求下，全程沉默行進，連唱聖詩都不行，來自歐洲的貴賓被當成蘇聯人，遭到各種刁難。 會造成此局面，是因為一位美國牧師麥堅泰（Carl Mcintire），以堅決反共的立場獲得蔣介石的認同，對中華民國的政策和教會界產生頗大的影響力，他成立萬國基督教會聯合會（ICCC）以對抗普世教會協會（WCC），指稱WCC親共、容共。PCT是WCC成員，又是台灣最大的基督教派，因此遭到謠言中傷，情治單位特別注意。 WCC創立於1948年，強調「凡認耶穌基督為上帝及救主」的教會都可加入成為會員，進一步促進教會不同派系之間的互相學習和合作，大力推動「普世教會合一運動」，宣稱「教會是超越國家、民族和階級的普世性實體」，號召新教、天主教會和東方正教會終止歷史上的對立，採取聯合行動。PCT在1951年便加入WCC成為會員，1970年在政府壓力下宣布退出，直到15年後的1985年才重新加入。 在冷戰時期，世界分成兩大陣營：共產主義國家和反共的國家。國共戰爭中節節敗退的國民黨，1949年將中華民國政府移到台灣，反共成為基本國策。WCC的會員教會包括蘇聯及東歐各國的教會，並未因為這些國家由共產黨統治就不接納。此外，WCC也呼籲各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讓它加入聯合國，因為WCC認為中國人口這麼多、武力這麼強，不將它納入聯合國、以國際規則加以約束，將對世界的公義與和平造成負面的影響和極大的威脅。 透過WCC，台灣的教會得以和普世的教會連結，透過教會管道讓國際社會認識台灣的處境，是非常重要的民間外交管道，但是當時的國民黨政府卻對民間力量充滿恐懼。除了PCT之外，台灣信義會、中華基督教衛理公會和台灣聖公會也都是WCC成員，四個教派不得不在1965年的3月聯合發表〈教會的合一性〉一文，表明教會的反共立場。 PCT一再努力向政府說明WCC是正派的福音組織，1968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聲明〉，強調PCT和「普世教協」的福音使命與對世界之關切相當一致，盼望能留在WCC。1969年PCT總會成立「反共推行委員會」，呼應反共國策，表達對政府的忠誠，這個委員會也在總會內施壓，建議退出WCC，1970年4月的總會年會，四個中會聯合提出議案，要求PCT總會退出WCC，導致許多議員缺席消極抵制而流會。6月17日，PCT總會議長謝緯醫師車禍去世。流會的PCT總會延至7月30日召開，還是通過脫離WCC的聲明書。 附帶一提，雖然PCT提出脫離聲明，WCC深深了解PCT的處境和實情，因而延緩做出任何決定，一直到1985年PCT再次提出申請加入為止。 「退出WCC」一事，雖然最後教會服膺了政府的政策，但同時擴大了PCT與國民黨政府間的距離。從解密的政府檔案，以及當事人的回憶，看見政府用各種方式監控PCT，情治單位滲透，威脅、利誘成員，利用教會內原有的矛盾搞分化，企圖透過議會制多數決來主導教會的方向。 「退出WCC」這事件令PCT許多人認識到威權政府的霸道，必須全教會一起認真思考「誰是主」和「教會為誰存在」等信仰問題，釐清教會的立場。於是1971年PCT總會年會中，通過「重新闡明我們教會的信仰與信息」案。主要內容是：「相信基督是世界的盼望、唯一的救主；教會是屬基督者的團契；基督徒必須秉著愛心、為公義和平而努力；相信在基督裡有革新、和睦與勝利的盼望。這樣的信仰反省，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往後參與各種社會關懷、發表聲明的根基。」(待續)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644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