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作者Ljavakaw Tjaljimaraw（謝易宏）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台北中會文山教會青年，德國杜賓根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2019年10月11至14日，作者受邀至台灣普世論壇「帝國重擊與宣教回應」專家會議中演講，本文是該場演講稿的中譯縮減版。此次會議由日本基督教團主辦，與會教會代表與專家來自日本、韓國、台灣與香港，部分受邀亞洲國家教會代表則因為某些原因不克前來。隨後世界傳道會（CWM）的官方雜誌 INSiGHT，在2019年10月號的一週年特刊中，全文刊出該篇演講稿並配上精美照片與插圖，有興趣的讀者可以下載英文版全文：https://reurl.cc/E7zAW1。

◆干涉學術界

中國也對學界施壓，試圖收買學者或是讓他們閉嘴。中國通過各式各樣的學術活動與交流接觸大學、學院、系所、研究中心、智庫、甚至是個別的教授與學生。其中有不少人已經被中國政府或大學提供的研究經費、合作計畫或教學職位給綁住。

所有中國研究學者，無論他們的國籍，都知道他們的研究如果偏離了北京的宣傳，他們的簽證就會被延遲或拒發。更糟糕的是，北京有意識地養成學術機構與個別學者對中國資金產生心理上癮與財政依賴。我們都知道，只有正直的學者才能造福我們的國家與人民。然而，如果學者們時常處於一種中國可能抽走資金的不安狀態中，他們還能怎麼保持公正和誠實呢？

◆操弄商業圈

北京也綁架靠中國發大財的商人們，把他們當成俎上魚肉，旅遊業是一個經典案例。旅遊業含括了飯店、交通運輸、餐廳、渡假村、遊樂園、購物中心、土特產店、觀光景點、遊客服務等，牽涉到龐大國內投資與就業的一系列相關企業。對這些旅遊業者來說，一旦開放中國觀光客，很難抗拒從他們身上削一筆輕鬆「快錢」。然而，只要旅遊產業對中國觀光客產生依賴，面對中國政府操弄觀光客人數作為政治武器的超限戰手法，會淪落到完全受制於人的地步。僅僅是威脅要限制「出口」中國觀光客，北京就能輕易地把整個旅遊產業鏈轉化成一個大型的遊說團體，藉此操弄台灣國內政策與政治，將其帶向對中國有利的方向。

同樣的政治經濟操弄手法，也運用在中國的對外農業採購上。因為誤信中國願意採購大量農漁業產品的承諾，已經很多台灣農漁民受害於過度投資與技術偷竊。這些威脅不只針對小公司，同時也指向如航空公司這種大企業。2018年，全球20家航空公司，包括日本航空、全日空、菲律賓航空、韓國規模第二大的韓亞航空，都屈從於中國施壓，將台灣改名為「中國台灣」。當這些航空公司這麼做的時候，它們正在創造一個令人憂心的先例：僅僅因為中國威脅降低中國旅客的數量，就任憑國際慣例淪為「中國說了算」。

■我豈是看守我的兄弟姊妹的嗎？

中國治下弱小民族所遭遇的人道危機，以及中國正在對全世界輸出的民主危機，不論是以什麼形式出現，都在拷問著我們的良知。世界再一次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當維吾爾人的血、藏人的血、香港人的血及眾多無以名之的人的血從地裡向上帝哀告之時，我們正在進入一個「良知爭戰」（Conscience War）的時代。

我們聽見了哀哭的聲音，我們看見眾多無辜之人被釘在一個當代帝國所樹立的十字架上。當法輪功控訴這個帝國是「這個星球上前所未見的邪惡」（an unprecedented evil on this planet），而年輕的香港抗爭者抨擊它是「支納粹」（Chinazi；結合中國China 與納粹Nazi的新詞彙）的時候，我們的教會似乎還在遲疑要不要發聲，還在猶豫要不要幫助、相挺那些受苦於這個帝國的人們。

我們要戒慎恐懼，恐怕上帝會如同祂問該隱一樣，質問我們說：「你們的兄弟姊妹在哪裡呢？」我們可能如同該隱一樣剛硬我們的心，回答上帝：「我不知道。我豈是看守我兄弟姊妹的嗎？」就讓我們在世界眾人面前拿水，像彼拉多一樣洗手，說：「流維吾爾人的血、藏人的血、地下基督徒的血、香港人的血，可能不遠的將來也有台灣人的血，罪不在我，中國承擔吧！這些都是中國政府要負責。」（參閱馬太福音27章24節）

我們能這樣說嗎？我們必須牢記一件事：希特勒並不是憑一己之力，而是通過一部超高效能的軍事官僚機器，殺了600萬猶太人。習近平也不是自己親手蓋集中營、親手施放催淚瓦斯或親手拆教堂或廟寺。他們都是通過一部龐大的軍事官僚機器來完成這些事。

30年前，中國仍是世界上最窮困的國家之一，當時中國經濟處於崩潰邊緣。然而，過去20年來，中國軍事支出成長到相當於其他亞洲國家軍事支出之總和，而且它每年所花的「維穩」經費還超過軍事支出，維穩的真正意涵就是鎮壓維吾爾人、藏人、香港人，以及其他各種異議者和無辜者。

那麼，問題來了：這麼一部龐大的軍事官僚機器是如何被打造出來，又是如何運轉的呢？

我們不願面對的事實是：我們協助打造了這部大規模殺人機器，而且持續地供應它燃料，即使這並非我們的初衷。中國是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最大貿易夥伴，東亞各國也不例外，韓國、日本、台灣、菲律賓、緬甸的最大貿易夥伴都是中國。如果反過來從中國的角度來看，你會看到這五個國家在過去十年內，都位居中國前十大貿易夥伴名單之中。以2010年的中國前十大貿易夥伴國家為例：毫不意外地，美國排名第一、日本第二、香港第三、韓國第四、台灣第五。這個排名在過去十年之間，大致上沒有改變。 （根據Statista公司資料）

如果我們將「區域」加入這個名單，那麼在2014年「歐盟」取代了美國成為中國最大貿易夥伴，香港、日本、韓國、台灣依序排名第四到第七；這份排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菲律賓與緬甸所在的「東南亞國家協會」（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簡稱東協）高居第三位。

看一下2018年的數據，你會見到一個非常類似的模式：東協、香港、日本、韓國、台灣依然在列。檢視一下2018年中國的「外來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的主要來源，我們會看到香港、日本、韓國、台灣再次構成中國全部FDI中的主要份額。

上述數據與排名應該成為喚醒我們良心的警鐘。我們可以很正確地說，如果缺少從我們的政府、公司、大學甚至教會而來的援助、投資、貿易和技術的話，「中國帝國」（China Empire）根本無法發展和運作它的龐大軍事官僚機器。然而，我們卻不斷地透過與中國做生意來給這台機器加添燃料，同時有意無意地對我們不願面對的事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們不願面對的事實是：你花在百貨公司裡的中國製衣服的每一分錢，都可能被轉換成建造新疆集中營的一塊磚！我們不願面對的事實是：運送到你國家的每一貨櫃中國製鞋子，其產生的利潤都可能被挪用來製造一輛在西藏街頭上巡邏的坦克！我們不願面對的事實是：你買給自己或小孩的3C產品的花費，都可能被用來製造那一顆顆在香港街頭和地鐵引爆的催淚瓦斯！

我們協助建立了那個龐大的軍事官僚機器，而中國利用它來做非常邪惡之事；而且我們還不斷給這機器添柴加薪，深怕它無法繼續運作一樣。我們應當戒慎恐懼，上帝將要問：「你做了什麼事呢？你兄弟姊妹的血有聲音從地裡向我哀告。」我們必須坦承，我們全部都有分於那邪惡之事，我們的手都沾上兄弟姊妹的血。我們必須懺悔，因而必須有所作為，以求彌補我們對兄弟姊妹欠下的債。

■與上帝站同邊

最後，我要與諸位分享一個前人立下的成功例子，一個訴說眾教會如何與受苦人民站在一起的美麗故事。

半世紀前的1970年代，美國開始執行「機會主義式季辛吉外交」（Opportunistic Kissingerian Diplomacy），將其外交承認從流亡台灣的蔣介石所謂的「自由中國」，轉移到毛澤東的共產中國。當時，台灣人民陷入一陣極大恐慌，擔心台灣將會在這場美中之間的馬基維利式交易（為達到政治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違背道德原則）中，成為犧牲品。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台灣基督長老教會（PCT）站了出來，冒著生命危險，為當時被蔣介石的「自由中國」政權嚇壞而噤聲的1500萬台灣人民大聲呼救。PCT接連發表了三個宣言，作為對世界各國與普世教會求救的訊號。在宣言中，PCT告白耶穌基督為全人類的主且確信人權與鄉土是上帝所賜，因此呼籲所有相關國家（特別是當時的美國總統卡特）以及世界眾教會，促請他們採取有效行動，在追求與共產中國關係正常化的同時，繼續高舉人權原則並堅持保全台灣人民的安全、獨立與自由。

只因為發表了上述宣言並庇護民主運動領導人，時任總會總幹事高俊明牧師及其他數位教會成員，皆遭到所謂的「自由中國」政府逮捕入獄。但令人感到溫暖與鼓舞的是，許多海外團體回應了PCT的求救訊號，包括：梵諦岡、美國國務院、世界展望會、加拿大長老教會、日本基督教教團，以及許多我們的夥伴教會。正是我們的夥伴在關鍵時刻的相挺並展現正義勇氣，台灣人民才能驚險地逃過一劫，不至於在國際權力遊戲中再次被釘上十字架。

今日台灣不再是蔣介石的「自由中國」，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台灣不再是亞細亞的孤兒，而是站立在帝國歌利亞面前的民主大衛。聖經有記載，瘦小而勇武的大衛並非孤立無援。排列在大衛身後的是上帝的選民、以色列人的軍隊。隨著「良知爭戰」即將蔓延全世界，台灣正矗立於抵抗反人類帝國歌利亞的前線，我們再一次懇求世界眾教會出自信仰良心的相挺，並展現你們的正義勇氣與上帝站同邊。（全文完）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564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