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有個共通的展望，盼望住在上帝的家中。上帝的家在哪裡？大多數信徒對這個家的信念，認為它存在於塵世外的天界，於人離開世上人生，才有機會踏足其間。就時空上，它是屬於未知的將來，且在遙遠的他世之處。換言之，一般的心態，看上帝的家是今生今世外的安祥和樂之地。在這觀念中，我們要問，難道人於死後才有可能住在上帝的家中嗎？它僅是為死人提供的美好處所嗎？若是的話，人人不是會渴望早日離開今生以便安居其間嗎？真有人會做這展望嗎？推動世人住在上帝家中的基督教是鼓舞人脫棄今世人生嗎？ 這些想法和疑問都不是基督教的信仰觀，因為基督教所依據的聖經沒傳授棄世的理念，卻強力地開導人朝著建構今世生命的方向活在人間，顯現於道成肉身的基督事件上。這事件具體揭示，上帝不是一位高居於天上的發號施令者，卻降貴紆尊親臨人間，與塵世人群同甘共苦。祂的家就在我們所處的世上，即萬物生存和活動的場所。簡言之，世界就是上帝的家之所在。 既然上帝的家就在世間，我們都已生活在這當中，為什麼還要展望活在那地方？不是多餘的念頭嗎？雖然上帝的家是存在於世上，但世人所表現的卻沒有家需具有的型態。什麼是家？家是關係中的生命，那關係是相互的、攜手的、來往的、同歡的、共苦的、瞻望的、盡心的、用力的、有情的，缺少這些或當中的一項就失去家應有的樣子和素質，所謂「有家不像家」的可悲現象。 聖經中所指的上帝的家意味具有這些關係氣質的上帝子民群。這群人並不活在世外天界，而會、也應出現於塵世中，其關鍵就決定在他們彼此間以及他們與上帝之間是否活出關係中的氣質。在現狀上，個人與個人、團隊與團隊、國家與國家之間，有著多樣的自私自利之堅持和爭奪，還沒達到「家」應有的形狀與品質。為此，我們要用心追逐和致力建構，使「上帝的家」出現在我們生活的地方。 ■打造地上的美善人生 聖經裡有關上帝的家顯著的字眼與信念就在啟示錄21章1～8節，特別在第3節：「上帝的家在人間了！祂要和人住在一起，而他們要作祂的子民。上帝要親自與他們同在，要做他們的上帝。」這是展望話，而非現狀語；因為啟示錄是一篇預言，說及渴望中的光彩和歡樂景，那景是人間世界成為「上帝的家」。我們不要從垂直線來瞻慕那個家，看它存在於世外的天際中，卻應處於水平線上去思考和行動，在歷史中可能達成的地上美善人生，即上帝的家之生命型態。直言之，上帝的家「將會」形成於塵世社間，如1、2節所展望的「新天新地」和「新耶路撒冷」，預表向來缺乏家之氣質的天地與城市，「將會」有著家之味道和狀態的天地與城市。這是使徒在信仰中對人生前景的歡欣眺望。 從以色列人的信仰觀，即基督教與天主教所承襲猶太和以色列的宗教傳統，我們看見他們的「上帝的家」之信念有其演變和發展的現象。最早寫成的新約見證書馬可福音，提到「上帝的家」，是指以色列人崇拜的地方（馬可福音2章26節），也意表禱告之處（馬可福音11章17節），後來的使徒書信就指基督徒團體（希伯來書3章3～6節），即跟從基督敬拜上帝的人群。所以，聖經中上帝的家之信息有其演進，從意指信仰活動的場所發展到意味那與上帝有活躍關係的基督徒群。 ■仿效耶穌顯出上帝的道 在那發展中，我們看出它指一批同宗教的信徒以及他們的聚會地方，即基督信徒和他們敬拜天父的殿堂。這觀念意指唯有基督徒才是上帝家中人，其他人和其他宗教信徒是流浪在上帝家外無安穩之生的人。這是使徒持守的信念，千年來我們基督徒就在這傳統中受教成長，更盡心要把它傳開，期盼有朝一日全人類都是追隨基督者，都能住在上帝的家中。向來教會就把持這樣的宣教展望，帶有強烈的排他念頭，而與其他宗教處於敵我的對立中，甚至看其他宗教徒是走向毀滅之路。 這種關閉的「上帝的家」之信念，一直是基督教的主流思想，顯見於基督中心論的神學，於20世紀上半期盛行於神學界的新正統主義，即卡爾‧巴特（Karl Barth）所代表的思潮，是個劃時代的實例。不可否認，基督中心論對信仰生命的成長以及教會在世上的角色和使命，有其可歌的推動功能與效用，但有把基督教絕對化的危機，使傳播並推行愛的教會走向否定其他宗教的敵對途徑，陷理念與行為發生衝突，致使信徒活在信與行的矛盾和掙扎中。 可喜的現象，新正統主義之後，即1960年代興起的所謂「新自由派神學」，如存在主義神學、過程神學、解放神學、女性神學、本地化神學等，對那股把基督教絕對化和西洋化的熱風有其降熱的作用，讓神學思潮和信仰人生逐漸走出自我抬舉和排斥異己的圍牆。當中的過程神學，立基於現代科學對生命發展過程的知識，解說人與上帝和彼此間互動和互相影響的關係。其立論與其他宗教富有對話的空間，不把真理限制在經由基督這條單一路線而得，亦即不把基督看為通往「上帝的家」唯一的媒介，而主張在基督身上顯現和行動的「上帝的道」，也在其他人和萬有中行動。 就以基督教的中心信念「道成肉身」來說，傳統上是指耶穌基督這個人，唯有他是上帝的道在人間完全的顯示和運行，而不發生在其他人身上；所以，他是世人的唯一救主，唯有連結於他人才會得天父的保佑照顧。換言之，唯有基督徒才得以住在「上帝的家」中。過程神學跳出這狹窄的信仰觀，明說耶穌是個道道地地的人，具有人類共通的天性：有喜怒哀樂、抱負掙扎、不知落淚、期盼奮鬥等人常現象和表現。他不是從天外闖入世間的另類人，而是塵世中有父有母的有限人。與一般人一樣，耶穌身上有著上帝的道在行動，但其所思所為力求與道相吻合，亦即在其人生中顯出上帝的作為，是我們要仿效的典範和建構的目標。他是通往上帝處的一條路（a way），而非僅有之路（the way），我們與他的差別僅是程度上（degree）卻不是種類上（kind）。這見解意味基督活出的人生也有可能出現在其他人身上。 這說法不是與聖經的觀點相牴觸嗎？聖經不是強烈地聲明耶穌是上帝的獨生子是認識真理的唯一管道嗎？聖經確實有這樣的信息。在意識多元事實的時代裡，我們不再把自己關在封閉的圈子裡。在多元的眼光中，我們看見各個宗教都在確信中對各自信念有其絕對性或唯一性的主張，但不就據此否定其他宗教的信念與瞻望。在這開放的洞識下，我們承認在聖經之外也有其他論說生命真理的寶典，除所追逐和信守耶穌開導的這條路，上帝另有其他的線路經由其他宗教與人溝通，讓他們得以安居在「上帝的家」中。上的是愛，其愛的施予不只透過基督這特定人，卻普及各類人，祂的家是開放的，為行在其旨意上的各類人安置的，不論持守哪一門的宗教信仰。 X X X 這寬宏的「上帝的家」並非現今肯定多元的時代才興起的見解，早在使徒時期就有的遠景，可惜未被掌握發揚，卻有被排拒的可悲。啟示錄作者使徒約翰本著眺望和預視的眼界，述說那將會出現的新世間，包容所有會積極回應上帝、與上帝攜手、做祂在地上的同工者，不分東南西北紅黃黑白，都會被歡迎被接納活在上帝的家中，不光是某一宗派或某一族群人。他以「新天新地」和「新耶路撒冷」來描述那個涵蓋多元居民和多元文化的喜樂前景。 耶穌是基督徒所認識和跟從的一條通往那前景之路，啟示錄就以這條路為其傳授媒介。這一線道所通往的就是各族各宗的人經由各自的途徑，致力要到達的相會處。在那境域我們將活生生地經驗到：「上帝的家在人間了！祂要和人住在一起，而他們要做祂的子民。上帝要親自與他們同在，要做他們的上帝。」普世的人不論依屬哪一門宗教，凡信實做上帝的子民者，將活在「上帝的家」中。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375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