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街景

「你不可向寄居的和孤兒屈枉正直，也不可拿寡婦的衣裳作當頭。要記念你在埃及作過奴僕。耶和華你的 神從那裡將你救贖，所以我吩咐你這樣行。」 （申命記24：17-18）

素有「遠洋漁業大國」封號的台灣，在藍海中閃耀光芒。在政府當局尚在推動新南向政策之時，印尼美都電視台(Metro TV)卻以「台灣漁船上的奴隸」為題大幅報導來台灣工作的印尼漁工受虐、被剝削的問題。印尼的主流媒體「時代報」(Tempo)更訪談曾在台灣漁船工作的印尼漁工，揭發他們所遭受的不人道待遇，指出台灣漁業亮點下潛藏的黑暗面，即為”Made in Taiwan”的海上奴役製造業。

2017年3月我代表漁民服務中心與長期致力於促進外籍漁工勞動權益的宜蘭縣漁工職業工會李麗華秘書長一起至印尼中爪哇省訪視漁工家庭，了解當地仲介運作方式，並認識及連結當地漁工工會組織。這是一趟充滿不捨淚水、互助感動、收穫滿滿的學習之旅，不僅更深入了解底層漁工生活遭遇的悲與苦，亦深刻感受到無國界的愛與溫暖。

在燦爛的笑容背後，到底背負了多少讓人難以承受的苦痛與擔子？

曾遭海盜劫持、歷經多年煉獄般人質生活的印尼漁工小蘇自19歲就開始捕魚，後來透過印尼牛頭（sponsor）介紹登上遠洋漁船，因沒有正式的勞動契約，工作毫無保障，遠離陸地、從事超時、高風險的海洋漁撈工作，竟又遇到海上打劫。

即使簡述自己被海盜拘禁的經歷，小蘇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陽光般的笑容，彷彿是闡述別人的生命故事。在等候返家的漫長過程，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跌入絕望，只要贖金談判不順利，海盜就動怒威脅殺死船員。身心備受煎熬的小蘇從未掉過一滴淚，獲釋時，陪伴他回家的僅剩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回到故鄉後，迎接他的除了久未相見的家人，還有龐大的經濟壓力。好不容易脫離這種暗無天日、可怕的非人生活，然而為了家庭生計，小蘇決定重返熟悉也充滿未知的大海討生活。一生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小蘇卻靠著「為家人、賭性命」令人欽佩的勇氣以及永不放棄的毅力，再度踏進艱辛的3D勞動環境 ( Dangerous危險、Difficult辛苦、Dirty 骯髒 )。

「每次經過仲介公司新蓋的大樓，我就想到那是用弟弟的生命換來的。」

另一位年輕的印尼漁工在台灣漁船工作時失去生命，捕魚期間未領取的薪資以及死亡保險金、卻被惡劣的仲介不當扣取高額的「手續費」後已所剩無幾。他的姊姊堅強地扛下處理後事責任，此外，為了不讓家中年邁的長輩擔心難過，她也不敢在父母親面前掉淚。客廳牆上掛著一張年輕漁工生前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看起來幸福洋溢，這張珍貴的照片如今只令家人痛入心扉。

悶熱的午後，短暫地下了一場大雷雨。向漁工的家人道別後，我步出屋外，看見一群稚嫩天真的孩童在混濁不清的小河裡游泳（圖一），歡樂的戲水聲環繞耳際。而屋內這位曾懷有夢想、活力充沛的青年再也望不到歸家的道路，存留給家人的僅剩無止盡的思念和淚水。卸責的僱主、貪婪的仲介、無作為的政府聯手堆起的黃泥障礙物，徹底阻擋了青年的生命水流。

台灣被全球最大水產市場—歐盟列入IUU（打擊非法、未報告及未受管制漁業）貼上不合作第三國的黃牌警告。為使台灣遠洋漁業得以永續經營，台灣政府積極修訂能符合國際漁業管理規範的漁業法規。但這些法規卻無法妥善保護這群遭遇不平等、以及被暴力對待的外籍漁工，我們又該如何維護保障他們的福祉與權益呢？當我們開心地大啖美味的海鮮，盤底下呈現的卻都是漁工血淚交織之哀愁與無助。

文章與圖片來源：傳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