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福音第9章記載了耶穌醫治一位盲人的故事。耶穌與祂的門徒經過某個地方，看見路旁坐著一位出生就眼盲的乞丐，門徒立即問耶穌說：「拉比，這人生來是瞎眼的，是誰犯了罪？是這人呢？是他父母呢？」門徒提出質問，顯示一種審判的心態：天生盲人確定是有罪的，我們只是懷疑究竟是他自己，或是他的父母犯罪才遭受這樣的厄運。藉著這樣的行為一方面可以向世界宣示自己是無罪的，另一方面則表達自己是屬於正義或對的一邊。然而耶穌卻回答說：「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上帝的作為來。」耶穌的回答表示祂更關心的是如何使這人得到幫助，而不是定罪。這也說明了在終末之前，上帝不在意審判人，反倒更關心拯救人。

前些日子發生的「318太陽花學運」，迫使所有台灣人民必須思考自己面對的兩個困境：來自中國的壓迫，和台灣統治者的無能與邪惡。許多人對靜坐示威之學生的質問也和門徒一樣：學生的靜坐抗議是錯的，懷疑他們的動機是吃飽太閒沒事幹，或本來就愛作亂。然而在這個時刻，「大人」們實在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問題，問題要如何恰當的解決，不能只顧嫁禍於學生。執政者不思自我反省，卻常常將責任推給無法和他抗衡的在野黨。這是執政者的傲慢，這種傲慢態度只會讓執政者更偏執地將國家帶往絕望與死亡之地。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擁有權力的人會墮落成為邪惡者？

■邪惡的本質

去年上映的電影《漢娜．鄂蘭：真理無懼》，內容關於鄂蘭這位經歷過納粹迫害的猶裔美籍哲學家的生平和她對「邪惡」之本質的一些看法。影片內容部分取材自鄂蘭1963年的著作《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她在書中藉著親臨耶路撒冷法庭觀察及記錄審判納粹警察頭子之一艾希曼的經歷，道出了邪惡的產生經常是平庸無奇的。她在受審被告的答辯裡面發現，納粹消滅600萬猶太人的整個大邪惡事件中，除了始作俑者希特勒之外，竟然找不到一個真正需要負責的「惡人」。為什麼？因為所有的「犯人」都是聽命行事和依法行政的公務員，大家都認為自己只是服從命令的無辜者，不必負責。這樣的理由我們很熟悉，卻充滿弔詭與矛盾。

為何好人集體（例如公務機關）會做大壞事？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英國作家威廉．歌汀1954年出版並獲得諾貝爾獎的小說《蒼蠅王》，內容描述一群天真無邪的教會少年唱詩班團員，因飛機失事而降落在一個海島上等待救援的故事。這群孩子必須分工合作求生存，後來卻產生權力鬥爭的問題，再因周遭環境影響而生出錯誤認知和迷信，最後這群原本天真的孩子竟變成了殘暴的殺人兇手。這個故事逐步闡釋人性在社會裡從天真無邪發展成為邪惡的過程，天真的好人因權力、錯誤認知、迷信等影響，可以逐漸變成邪惡與殘暴的人。這種情形在我們的社會裡亦非罕見。

聖經告訴我們：上帝創造的人原本是「好」的，但人因不服從上帝的權柄，不順服祂的旨意，妄想自己作「主」而和祂對抗。這種「抵擋」上帝的作為是聖經對「罪」的原始定義。接著，既無智慧又無能力真正自己作主的人，所做出來的事終於導致「惡」的結果。從這裡，我們知道「罪」和「惡」是道地的靈性問題，也是一個人群社會的問題，因為並非僅只某個人或少數人喜愛和上帝對抗，世人普遍都不願順服上帝的旨意，遵行祂的道。保羅指出了人的社會實況說：「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上帝的榮耀。」（羅馬書3章23節）換句話說，「罪」普遍存在於人心、社會、組織等裡面，它的背後則受保羅所提及的「天空屬靈氣的惡魔」（以弗所書6章12節）的掌控。

■非與屬血氣者爭戰

上帝起初所造的人是善的，所以沒有人天生是惡者。但在成長或社會化過程中，人的邪惡思想和心性則一點一滴累積形成，因為人有自由可以選擇讓惡靈入住，甚至因此習慣受其控制而不自知。但人性雖變惡，上帝卻仍然要拯救人，讓人回復創造時的善，這是拯救的基本意義。這也是我們常常聽見的「拒絕罪但不拒斥罪人」，或「厲責罪但不怨恨罪人」的真諦。罪可恨惡，罪人卻需要且值得我們去愛與關心。直截地說：我們拒斥罪，但不拒斥罪人；是對抗惡事，不是對抗惡人。

保羅說：「我們並不是與屬血氣的爭戰，乃是與那些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屬靈氣的惡魔爭戰。」（以弗所書6章12節）「屬血氣的」是指人，但誰是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很清楚，他們基本上也是「人」，卻是被賦予了「權力」的人；將權力拿掉，他們就是一般的人。有了權力，一般的好人也可能變成窮凶惡極的惡人。權力可說是魔戒，是天空屬靈氣之惡魔巢穴的開門之鑰。

權力可以藉著組織、機構、政府展現更強大的力量，可以使掌權的人陷入更深的 罪惡中，摧毀人的善良本性。所以，權力必須受控制與被監督。魔鬼深諳權力叫人變惡的道理，曾經用此世權力的賜予試探耶穌，只要耶穌向牠下拜就立刻得到。但耶穌拒絕，並清楚地對魔鬼說；「撒但，退去吧！因為經上記著說：當拜主──你的上帝，單要事奉祂。」（馬太福音4章10節）耶穌回答魔鬼的話，間接地叫我們看見世間權力幾乎是可以和上帝相抗衡的可怕勢力。人類社會與政治歷史也證明權力經常是敵對上帝的最大勢力，所以不受約束的過大權力確實是一件值得擔憂的事。

■倚靠上帝的靈爭戰

若我們所面對的是一場與惡靈的戰爭，則必須以靈的武器克敵制勝。就像耶穌和基督教傳統教導的和平抵抗，「太陽花學運」選擇並一直堅持非暴力抗爭的「公民不服從」之策略是對的。這個策略依靠的是更多的智慧、精神和意志，不是暴力。這樣的對抗看似無效，卻是可以深深打擊惡靈。保羅在羅馬書中說：「不要以惡報惡」（12章17節），又說：「不可為惡所勝，反要以善勝惡。」（21節）和惡同流只會壯大惡的勢力而已；以惡對抗惡也只能陷入更大的惡和惡的輪迴。因此，善才是對抗惡的有效武器。

保羅提醒我們在這一場以善對抗惡的爭戰中，我們必須選用的武器是「神所賜的全副軍裝」，包括：真理的腰帶、公義的護心鏡、平安的福音鞋、信德的盾牌、救恩的頭盔、聖靈的寶劍（神的道）；此外還要靠著聖靈多方祈禱，且要警醒不倦，也為眾聖徒祈禱。（以弗所書6章14～18節）可見這不是一場容易的爭戰，也不是僅靠著自己的肉體就能贏的爭戰，上帝所賜的力量更是最終得勝的關鍵。

在亂世爭戰中獲得勝利原本就困難，靠著信仰要得勝更不容易。耶利米先知受揀選在亂世中傳講上帝的話，他有著心理上難以克服的擔心與恐懼，因此對上帝說：「主耶和華啊，我不知怎樣說，因為我是年幼的。」（耶利米書1章6節）上帝卻不改祂的揀選，堅持要他前往：「你不要說我是年幼的，因為我差遣你到誰那裡去，你都要去；我吩咐你說什麼話，你都要說。你不要懼怕他們，因為我與你同在，要拯救你。」（7～8節）只要上帝同在，堅持真理，就不必害怕、心生恐懼。上帝給耶利米的使命值得我們注意：「看哪，我今日立你在列邦列國之上，為要施行拔出、拆毀、毀壞、傾覆，又要建立。」（10節）一個人、組織、機構、社會、國家，甚至世界，基本上就是在這種被拔出、被拆毀、被毀壞、被傾覆的過程中重新建立並向前進步。

對照今日的社會問題和學生運動之發展，我們看得見上帝藉著聖經對我們的應許。聖經的話語並未教我們躲避問題，或遮起眼目不聽不看，只要等待有一天升到天堂享受上帝的祝福就好。耶穌在世時，一方面以未來的希望安慰窮乏人，又以醫病、趕鬼的實際行動幫助他們，讓他們過一個不受捆綁、真正自由、健康的生活；另一方面，耶穌則斥責握有宗教社會最高權力的祭司長及其族群、掌握國家議會最高權力的公會和長老、主宰上帝話語解釋權和信仰教育的法利賽人和經學教師。這些實例在在顯示，信仰必須落實在社會實踐上，否則成為空談。願上帝在我們的國家、社會極困難的時刻，賜予我們智慧、勇氣、堅定的信心，站穩在信仰的立場上，也帶領我們走出層層的黑暗，很快進入時時看得見陽光照耀的光明境地中。

(作者為七星中會東門教會牧師）

文章與圖片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24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