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搬家，搬到有一塊空地的邊間房子，我可以從二樓房間的一扇木製窗，迎接夕陽變出許多供我想像的影子。後來伯父和我們緊鄰蓋屋，那窗被堵死，失去迎陽功用。爸爸請人來稍加整修，成了我人生的第一個書架；這書架是我兒少時期的自豪，陪我度過慘綠的淒風苦雨叛逆、成了建構我人生思維的智囊。

成長的印象中，常見書商至家中兜售，他們鮮少失望離去。即便爸爸認真教琴，收入還算可以，但動輒萬元的套書，往往讓他和母親又是幾天的爭吵。我選擇跟隨爸爸終日與書為伍、不惜散金築書牆的路線，因為我喜歡爸爸談話的風采、眾人對他欽佩的眼神，我知道那力量的來源在於他廁所後、在於他打呼前，在於他讓家中永遠有各類的新書。

閱書的樂趣也讓我付出代價，我必須勞動服務以便支付每月的郵局劃撥單，諸如《寰宇搜奇》、《二十世紀大事記》及百科全書等叢書；但我發現，這樣的付出換得同儕總是被我「唬爛」得一愣一愣，他們還在苦背「諾曼第登陸」5個字，我已經可以講好幾天的巴頓、隆美爾、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讓他們過癮，當然不忘八卦的來一段情婦史滿足大夥青澀的空虛。

我的學業成績不一定是第一，但是沒有人跟得上我的知識來源豐富。錢不夠時，我也開始合理化購買盜版書，滿13歲時看著美麗島事件的律師團一一參選、各個辯才無礙，我花了150元在夜市買了盜版的六法全書，幻想自己有一天是要為盜版商爭個安身立命，還是要敲下議事槌判他個公平正義。

木製窗改成的書架，加上家中各式各樣多到母親發怒的書籍，推著我走進迷惘，悲天憫人、憤世嫉俗、也自以為是的看輕他人。

16歲曾經離家出走，行囊內竟有大部分的重量來自書籍，林語堂全集不下10本、各式名人偉人傳記與《詩詞賞析樂趣多》，聖經當然沒忘記。逃家注定成為玩笑，然而在台北兩個月的時間，竟看完遠景公司被出版界認為不可能任務的《諾貝爾文學獎全集》，自此更加溺上也愛上卡謬、沙特，帶有哲思、批判與面對人性、關懷苦難的文學作品。

向來作文分數不低的我，從大量、密集的閱讀中，豁然開朗的以寫作做為出口，學林雙不在《決戰星期五》中的灑脫流暢、學李敖每月一本《春秋評論》的犀利批判與佐證，也學鍾肇政《臺灣人三部曲》「沉淪」「滄溟行」「插天山之歌」的鄉土情懷，我可以把學校雙週2小時的作文課，花上2星期寫了一整本的作文簿，老師給了95分扣了遲交的70分，一個學期好幾次如此。

我可以夜讀至荒雞啼、至日照書，把聯考的壓力拋在腦後，眼睛紅腫的去看病，上了眼藥繼續從圖書館借回《濁流三部曲》、《高山三部曲》。上了大學，更加相信對抗環境的不公不義，正如日本哲人福澤諭吉所言：「唯有讀書。」

我愛書，愛各類的書，但捫心自問至今還是覺得聖經最受用。記得高中中文老師要大家拿一本最有感的書到課堂上介紹，自認閱讀成痴的我望著家中琳瑯滿目書籍，最後選擇推薦聖經，自是引來鄙視和哄堂大笑。回首當時的確是故意，只因想賣弄與印證剛讀過聖經中所言，先知在本鄉本地不受歡迎。

如今，我依舊堅信聖經影響我的價值觀、我的人生目標。就連自己現階段的總編輯職務，無時不是想將聖經的字字珠璣成為思想底層的概念，以評論、新聞、見證、講章、詩詞的型態呈現給讀者。聖經對我而言是文學之母，舉凡古今多少名家大著都因應聖經觀點而生，想以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為例：「每個人都會有缺陷，就像被上帝咬過的蘋果，有的人缺陷比較大，正是因為上帝特別喜歡他的芬芳。」多麼令人激勵的上帝愛世人觀點啊！目前我的書架最多的盡是聖經釋義、文學與宗教相關書籍。

（作者為台灣教會公報社總編輯）

文章與圖片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25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