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李喬 其人其書 李喬(1934年6 月15日~),本名李能棋,另有筆名壹闡堤,台灣苗栗縣客家人。他獲獎無數,曾獲「台灣文學獎」(1968),「吳三連文藝獎」(1981),「吳永福評論獎」(1993),台美基金會「社科人才成就獎」(1995),「國家文藝獎」(2006),行政院客委會「客家文化終生貢獻獎」(2007)。2013年他以《V與身體》一書獲得「台灣文學金典獎」。 李喬說,得金典獎是很興奮的,尤其得知投票結果是25票無異議通過,令他感動,甚至激動。李喬說:「台灣的文學界四分五裂,台灣籍、外省籍、南部的、北部的,全部都是一小群、一小群。辦文學獎的人知道,評審是誰,多半也就決定了得獎者會是誰。這次的評審出人意外的無異議全票通過。駱以軍所做的結論令我格外感動,他是年輕一輩的外省精英,顯然他跳脫了族群的藩籬,我替他高興。下一代不一樣了,這是台灣的希望。」 「我去年正好80歲,一年內出版兩本長篇小說,」李喬看起來不過60歲的年紀,2012年出版了《散靈堂傳奇》、《V與身體》。他聲如洪鐘,配上爽朗的笑聲,說話速度很快,思緒邏輯清晰,用字精準,百無禁忌,直捷爽快,話題如滔滔江河,內容恢宏深廣,卻是態度溫文體貼。「年齡是可怕的。發表之後,整個人鬆下來, 我覺得可以了,大概可以不必再繼續寫了。哈哈!」話雖這樣說,其實李喬手邊正在寫一個長篇,「寫的是醞釀了好幾年的東西,一個『反演化論』,不談台灣、中國、統獨,談的是生命本身帶有的一種罪性。」 李喬非常憂心人類的未來,他引用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William Hawking)的話說:「宇宙沉默的迅速航向毀滅,生命是唯一小小的反抗。」他說,對地球破壞最大的、毀滅地球的就是人類,「這是一本寫實的情色小說。用形而上、哲理性談生理的『性』,目前已寫了4萬多字,我本想這輩子寫不寫得完還不知道,但書稿的一部分已經先被拿去發表了,這下非完成不可了。」接著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新小說的書名已經定了《情世界──回到未來》, 書中將演繹基督教的原罪觀念。 ■恪守紀律的創作 李喬創作不輟,有旺盛的創造力,多年來維持規律的寫作習慣,書房窗前一張斑駁的老樟木桌上永遠鋪著稿紙,每天「爬格子」。 早年李喬任教職的時候,清晨五點半便起床寫作,寫到七點整,不得不將紙筆一丟,趕著去監看學校的早自習,晚上回家再繼續寫,到了週末就全天候寫作。自1982年退休之後,李喬早上九點開始,寫到中午十二點,休息到下午兩點,再寫一個多鐘頭。近20年來,因身體不好,晚上絕不寫作。 李喬一生堅持創作,因此著作豐富,包括短篇小說200多篇,長篇小說14部,還有文學論述和文化論述多部,創作量已經累積800萬字。其中,2002年改編成連續劇在公共電視上演的《寒夜三部曲》,應是最為一般大眾所熟知的作品了,此書使他擁有「大河小說家」的美譽,已有英、日文譯本印行,作品中的對抗意識,也意外的使得他在中國受到重視。 ■根植苦難的寫作 李喬本名李能棋,1934年出生於苗栗偏僻的客庄,在窮困的環境中幾乎餓死,靠著母親在深山種瓜、種菜養活一家人。後來苦學,從新竹師專畢業,從事教職多年,他說生活中所接觸的大都是窮人。 這影響了他的寫作。台灣有三個男作家寫過賣春女的故事:王禎和〈玫瑰玫瑰我愛你〉寫的是喝洋酒、跳舞的場面;黃春明〈看海的日子〉寫歡場女子白梅懷了愛人的種,回故鄉生孩子, 故事寫得十分浪漫;相較之下,李喬〈藍彩霞的春天〉筆下的娼妓是寫實的呈現。李喬說,知識分子對「鄉下」有一種想像,事實上鄉下一點也不浪漫,鄉下人比較老實嗎?一點也不。 也許苦難使得李喬容易超脫,他說:「文學人的心胸一定要寬大!從事藝術,窮的好處,就是心胸會寬大一點。」當然,苦難也可能使人對人間充滿怨恨,李喬在寫作中不斷的「自我救贖」,尋找超越的可能。李喬自幼體弱多病,各種病症都得過,加上不會游泳,曾經三次溺水而沒有溺死,三次瘋狗撲到身上沒有被咬,真是「九死一生」。7歲時,看著2歲的妹妹死亡,獨自守著她冰冷的屍體,那種刻骨銘心的經歷,以及在山區所接觸的複雜族群,都成為他寫作的資源。因此李喬在《我的心靈簡史》中說:「從寫作中找到自己,認識台灣,確認我們的前程……」(59頁)。 李喬自承,寫小說是整理自己的內在, 甚至是心理治療。他師承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福克納創造了密西西比河的空間,我就把我的家鄉變成我創造的空間。」李喬以客庄為創作背景,小說中很多人事物都是真有所本。〈寒夜〉裡的「阿漢」就有他父親的影子,〈重逢──夢裡的人〉尤其游走在想像與事實之間,此書用後設小說的敘事法,寫作者訪問曾經寫過的小說人物。訪問過程有的是虛構,有的是真的。真實的人物有的已經過世,作者便實地去憑弔,或訪問親人。李喬說,藉此, 30年前的李喬和30年後的李喬對話。實地拜訪時,再見那些小說中的場景,有些想像變成事實,例如當年應未曾如此,現在卻如小說所描寫的一般破敗,確實有很多震撼。 ■哲學的思想 李喬的書房書架上,都是嚴肅而厚重的書,他最常讀的是哲學和思想史。李喬讀書十分用功,涉獵極廣,舉凡心理學、政治學、法學、天文、物理、生物都讀,靠著自修的日文,閱讀大部頭的日文書籍和日文聖經,因而知識來源不受中譯本的限制。 李喬讀師範時就喜歡西方哲學,自己到圖書館借書,不管懂不懂都囫圇吞棗,因此練就了邏輯思考的功夫,從此一生未嘗脫離西方思想史的研究。李喬說自己讀的文學很少,很多文學觀念都是從思想史而來。例如對存在主義小說的理解,李喬是從哲學、現象學了解到存在主義,然後將之與小說的表現拉上關係。這與一般人從閱讀卡繆等人的小說來理解,實在大異其趣。 ■獨立批判的靈魂 從西方哲學的思路,李喬做了精采的文化評論,李喬說自己「下半輩子都用心在文化,下的功夫比文學還多」。他所寫的《文化台灣與新國家》,雖只完成了前四章,後半段因去真理大學講學兩年沒有再繼續寫,現在卻成為研究所的教授指定用書。 從文化批評的角度來看,世界上每一個地方的文化系統一定都與上帝有銜接之處。上帝的愛到每個地方的距離一樣短。上帝的愛本來只在一個部落、一個民族,現在是普世性的。「現在我無法追溯,是因為我對文化的批判影響我這樣思考,還是我對基督教的思考讓我可以批判文化,兩者對我而言是一體的。」 李喬認為,任何文化都有缺點,台灣需要的正是上帝的救贖。台灣的問題在文化,文化、精神沒有徹底改造,就沒有新台灣人,台灣就沒有出頭天。他主張「文化台獨論」,因此有人說李喬是台獨分子,李喬只說自己是一個「很孤獨的思想者」,只有少數人可以偶爾互相取暖。 李喬認為,基督教的道理不是要發揚本地文化,而是文化的批判者,甚至反對者,因為中國文化以「人」為中心,與以「神」為中心的基督教是相對抗的。他對於教會沒有好好發展這個作用而感到惋惜。(待續) 文章與圖片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24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