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遇到有人這樣問我，同時也這樣質疑說：「為什麼長老教會越來越不愛台灣了，連禮拜日講道也增加了華語場，不再只講台語。像你的教會兒童主日學也都是講華語，連你也被『國民黨化』了。」我聽了之後，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

幾乎每年都會去國外巡迴演講，每每有會友這樣質問我：「為什麼台灣人不講台語？連住在台灣都不講台語，這算哪門子的愛台灣？」然後他們會順口誇耀一句話：「我們的孩子在美國都會講台語。」聽了這樣的話，我都只能說一句「很好」，其他的說多了也沒有用。

我們注意一下散居世界各地的猶太人，可以看到其實他們絕大多數只會講僑居地的語言，不一定會講希伯來語，特別是那些已經在僑居地住過一段很長時間的猶太人，他們已經在當地生活好幾代，甚至跟當地人因通婚而同化了，不僅不會母語，而且是忘得一乾二淨。但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是猶太人，而且打從心裡堅定認知自己就是猶太人，因為他們透過宗教信仰保存了這份認同感。

但跟台灣不一樣的地方是，在1948年宣布獨立建國的以色列，在班‧耶夫達（Ben Yehuda）努力之下，以色列政府才明文規定以希伯來文為官方語文。因此，教育機構、官方文獻、正式社交場所等只使用希伯來文。但這也只有在以色列本國轄區之內才如此，其他散居在巴勒斯坦地區的猶太人，回到家裡依舊是使用巴勒斯坦人的語言，這種語言是和阿拉伯語的混合語。當然更不用說僑居外國的猶太人，會講希伯來語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

其實在台灣，大多數的人都會講、聽台語，但認同自己是台灣人的人數，還有一段距離要努力。只要注意看一下，就會發現國民黨當中許多要員都是台灣人，他們都曾是農村子弟，講得一口流利的台灣話，包括他們的子女、父母、祖父母都是，不是嗎？這種人在現在政府中擔任要職的也甚多，但他們當中卻有不少人是直接或參與危害、踐踏台灣這塊養育他長大的土地，不是嗎？貪污、撒謊的人所在多有。講台語並不等於愛台灣，從這些人身上應該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麼，不講台語，等於不愛台灣嗎？我們可以看看許多外籍宣教師，他們很多都只會講華語，但這些宣教師卻把自己扎根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有不少人甚至是死了都要埋葬在台灣。他們不會講台語，連聽可能都有困難，但他們不愛台灣嗎？愛喔，愛到要死！

咱長老教會一再強調講台語的重要性，這點勿庸置疑，但要注意一點：語言不是靠到教會參加禮拜培養起來的。若是我們的家庭不講台語，單要靠在教會禮拜、聚會時，用一、兩個小時講台語，就希望台語會保存下來，那實在是很不務實的觀念。

與我同齡的人都清楚，在我們國小到初中、高中的時代，學校規定很嚴格，非要講「國語」不可。但我們回到家裡就是講母親的話，所以就算整個白天都在學校講「國語」，回家後去補習也繼續聽、講「國語」，但都沒有使我們母親的話失去傳承，不是嗎？

當今天絕大多數家庭都疏忽在家裡使用母語，卻要教會一肩挑起傳承母語的使命，坦白說只會越挑越重，然後逐漸減少年輕一代願意接近教會的機會，結果只能眼睜睜看著年輕子弟跑到講華語的教會，參與他們聽得懂的聚會和活動，甚至跟著認同異邦國度就是祖國，難道那時候我們才來扼腕大呼：「怎會是這樣？」其實這現象已經開始出現了，若不及早因應，恐怕將來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作者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退休牧師)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212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