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的牙醫時間
總得讓我請上半天假
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兒子天生體質不好，有氣喘，小時候常常生病。除此之外，他也容易蛀牙，不到兩歲就蛀了好幾顆。因為太早蛀牙，帶他去看牙醫的時候，還沒辦法理性溝通，好幾次都是大人在旁邊硬壓著他，用強行的方式看牙。或許是這個緣故，兒子心裡留下陰影，以後只要聽到牙醫器械的聲音，就會焦躁不安。

為了讓兒子可以安心地矯正牙齒，我和太太四處打聽，換了十多位牙醫師，最後終於在台北敦化路的一間醫院，找到了一位女醫師。當時我還在趕論文，女醫師是論文指導教授介紹的，她說這位女醫師向來對孩童很有辦法，值得我們跑一趟。

去了醫院，發現果然值得。女醫師聽了兒子的病史，還有他對看牙醫的抗拒後，只是笑了笑，摸摸兒子，鼓勵他，然後放棄電動的洗牙機與器械，拿起兩個最土法煉鋼的器具，開始慢慢把兒子蛀牙上的污垢，一點一點地刮掉。到了洗牙的時候，也是用一顆小到不能再小的棉花球，一滴一滴地把牙齒上的水漬吸掉，讓過程中不會有任何器械的聲音，讓兒子不致緊張。因為過程全不用電動的，補一顆牙，一般只要五分鐘的時間，現在卻要用上半個小時，不過，兒子看牙醫的時候，真的就不再害怕了。

但是，問題來了，這位女牙醫的醫院離我們家非常遠，來回各要五十分鐘，加上看牙的三十分鐘，每次都要花上近三個小時。女牙醫週末沒有看診，換句話說，只要是到了兒子看牙醫的日子，我就得請半天的假，帶著他「千里迢迢」。久而久之，辦公室的同事都知道，每個月我會有一天不在辦公室，原因就是帶兒子去看牙。

距離當然是個因素，不過帶兒子去看牙，最大的障礙，還是我自己。每個月要花上這麼半天，辛辛苦苦開上兩個小時的車程，車上要想盡辦法安撫坐不住的兒子，玩具、零食、音樂樣樣都來，有時候他半途想上廁所，更要路邊臨時停車讓他「解決」，幫他擦屁股，然後找方法把自己髒掉的手弄乾淨。就這樣一路烏煙瘴氣，累個半死，只為了兒子的一顆牙。

這樣的時間安排恰當嗎？有必要每個月請半天假，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嗎？上帝為什麼要我把自己的時間，花在這個好像沒什麼效率的事情上？每一回，我都要面臨類似的「意義質問」，我想知道，這麼做到底意義何在？

直到有一天，讀到《幸福家庭力量大》這本書裡的一個段落，作者凱文．李曼講到，他問已經長大的兒子，小時候對父母親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李曼本來以為，兒子會說是到哪個國家旅遊，或是買了什麼最熱門的玩具等類似的回憶，沒想到兒子卻說，他印象最深的，是讀小學時，李曼一、兩個月會特地請假一天，帶兒子去郊外晃晃，然後買一支冰淇淋來吃。「我到現在，都還嚐得到冰淇淋那溫暖的味道。」兒子這樣說。

原來，對小孩子來說，真正有價值的，往往不是外在物質，更不是大人世界的名利。真正有價值的，是父母親願意放下一切的陪伴。這樣的陪伴，到了孩子長大，面對各種挑戰，經歷孤單寂寞的時候，將會產生力量，支撐著他們往前邁進。

我終於了解，自己這樣陪伴兒子去看牙醫的意義在哪裡了。二、三十年後，當兒子遇到生命中的險阻，有過不去的難關，我每個月每個月陪伴他看牙醫，去克服心中恐懼的行動，將會成為他珍貴的回憶，進而促使他相信，再大的難關，都能走過去。

電腦行事曆的提醒跳了出來，明天又是帶兒子看牙醫的日子。我在心中已經開始盤算，明天要給他什麼樣的回憶，給他什麼樣的勇氣。

文章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035期
圖片來源：http://www.crossma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