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樣做，台灣社會還是沒有反應，那我就要放棄，不管了」，在一次又一次說理、抗爭卻無法撼動馬政府無視民意破壞體制的失敗主義氛圍裡，三一八那夜，我帶著最後奮力一搏的心情和黑色島國青年陣線伙伴們翻進立法院內，卻也抱持最壞打算、一如過往抗議時很快被警察抬離。然而，沒有想到，「九趴總統威脅立法院三十秒過關」等六塊訴求布條能順利在國會議場懸掛起來；沒有想到，大家能抵擋下警察好幾波攻堅，佔領立院的內外空間生活二十二天。 ■無預期佔領立法院 這場長達三週的佔領立院行動，媒體稱之為「太陽花學運」，然而，這場運動不只有學生參與，還有許多社運團體控場、民眾聲援，或許，稱「太陽花運動」較能反應其廣度，而參與在其中的每個人所見、所付出，無法代表運動的全部，但卻是型塑這場運動的重要力量。三一八那夜，青年學生發起佔領立院行動，同時濟南路上是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舉辦的「守護台灣民主之夜」晚會，現場民眾隨即加入佔領立院行動，當立院被佔領的消息在網路上傳散，好幾千位民眾也隨即趕到立法院外聲援，引發國際媒體高度關注，登上國內外各大報，第一時間獲得輿論支持，讓支持度下降的馬政府、王金平院長飽受壓力，「要不要攻進議場清場」成了拉鋸戰，也讓佔領立院的青年學生在「退回服貿協議」的訴求上，有了跟馬政府談判的籌碼，使得接下來立院議場內外能成功佔領。 這場佔領立院行動，能從「無預期佔領成功」到「長達二十多天」，除了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黑色島國青年陣線過去一年反服貿運動累積的論述基底，更因幾十年來台灣一波波學生運動、社會運動累積的經驗與能量，而得以達成，尤其這幾年掠奪性開發政策下不斷升高的反迫遷抗爭、反圈地行動、公民不服從行動，讓青年世代經歷警察驅離時的非暴力抗爭、網路即時轉播、藝術裝置標語表達訴求、向國內外媒體發佈實況報導，過往這些經驗很快即時反應在這場佔領行動中，儘速拓散影響力。 ■各地響應、跨越國界、世代合作 佔領立院行動跨越地域，許多台北地區以外的學生青年、學生社團也到場參與，中南部大學系所師生更輪番包車到立院加入靜坐，部分在立院無法進入議場的學生則回到學校發動罷課，當馬政府在大學校園舉辦宣傳服貿講座，許多學生擠爆會場與官方代表論辯起服貿對台灣產業、青年工作的嚴重影響；全台各地自主發起反服貿行動，高雄捷運美麗島站、台中市民廣場、台南街頭都有自發晚會與包圍國民黨黨部靜坐行動；這場運動也跨越國界，海外台灣留學生同步在當地發起聲援行動、全球串連。 運動過程中，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原本串連的十幾個社運團體，給予青年學生不少運動經驗協助，在濟南路、青島東路輪班控場、規劃靜坐現場的各式活動，無論社福、環境、勞工、性別、文教團體，都暫擱原來推動的議題與工作，甚而原本未關注服貿議題的社運團體也加入到現場排班；而學界也在台灣守護民主平台串連下，不同知識背景的學者們來到街頭宣講，談服貿與自由經濟、談威權與民主，進行街頭教室、民主講堂、串連發動罷課，而源源不斷來自全國各地民眾的物資支持，更讓這場運動以生活型態佔領立院成為可能。 不同領域的跨界參與，也讓這場運動成為跨世代合作，更讓許多來到現場參加行動的青年學生，深刻體會到今日台灣民主得以擺脫戒嚴是歷經許多人流血流汗爭取、而非當權者施予。雖然，在佔領立院行動的宣言中，表達這是青年世代反抗服貿將箝制思想與生活、抵擋兩岸政商集團、奪回未來的自主行動，但這場運動卻也在台灣民主歷史經驗的述說中，產生跨世代的對話與合作。 佔領運動期間，馬政府的專權獨為召喚許多人對國民黨的戒嚴統治記憶，曾經歷戒嚴時期的政治受難者、民主運動前輩、學者、藝文界人士幾度到場演講為佔領行動的參與者打氣，分享自身參與民主運動的經驗，讓出生在解嚴後的青年世代瞭解課本上輕描淡寫的戰後台灣民主運動，特別是「白狼」張安樂帶領反反服貿群眾到場抗議那天，228受難者關懷協會、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案件平反促進會、台灣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的政治受難者前輩，冒雨前來聲援青年學生的退回服貿訴求，譴責國民黨仍一貫以警察、黑道對付學生群眾的暴力行為，直揭即使台灣民主化國民黨仍未擺脫戒嚴心態。 ■翻轉街頭運動負面印象 縱然這場運動是跨界、跨世代合作，但也有評論這樣的佔領行動淪為嘉年華，唱歌、演講能算得上是革命嗎？來到現場想參與運動的人，卻在高張力的運動情勢下，無法進入決策機制，無法順利進入議場，只能在場外搬運物資、拉著醫療通道走道線高喊「請盡快通過」。在運動中參與決策的我，直到現在也還在省思怎樣的「民主機制」能在如此充滿政治角力、媒體非完全自主、監聽監控的運動中所落實？ 然而，在離開議場後，我也從其他不知名、新認識的參與者分享中瞭解到，這場運動打破了他們過往對街頭運動的負面印象，讓很少關心公共議題、避談統獨、不聞政治的青年來到現場，開始關心服貿、關心台灣該如何自主、關心各式各樣的社會議題，甚而第一次在臉書上表態主張台灣獨立，第一次跟長期支持國民黨的父母親爭論馬政府的諸多問題。這些分享，讓我想起在運動過程中，「台灣」成為理所當然的口號與存在，無論是現場各式各樣的藝術裝置，或在大腸花論壇上，甚而是議場內播放KANO結束後，全場高呼「台灣加油！」，一個又一個同學上台分享感言，講自己來自深藍家庭、曾跟爸媽參加紅衫軍、瞞著投票給國民黨的爸媽從南部北上。 這場運動讓歷經戒嚴、長期受黨國體制影響的台灣社會，不再是那麼的「去政治」，「台獨」也逐漸去污名化，有更多青年關心政治，校園內陸續出現新興異議社團，各地青年自組「割闌尾」（割藍委）罷免立委、小蜜蜂宣講、仿聲鳥，付出行動投入政治改革，臉書上不再只有小確幸的生活玩樂，四一一聲援公投盟、四月底的反核行動、松菸護樹、國道收費員抗爭、自經區條例、立法院臨時會、王張會……，有更多青年關注議題，投入一波又一波的抗爭行動。 如此的青年自覺、公民自主，也不只在台北發生，也擴散到各地。太陽花運動告一段落後，我回到彰化，才知道彰化的社區媽媽組織起來，自製反服貿傳單、在社區發送；彰化在地高中生與大學生發起組成「喚醒彰化青年聯盟」，定期舉辦論壇，陸續邀請史明演講台灣獨立、中國作家余杰演講中港台公民運動，更以行動抗爭彰濱工業區將被劃定為自由經濟示範區。這些草根力量，開始介入長期由派系把持的彰化政治，試圖扭轉缺乏青年與公民參與的政治生態。 ■持續監督，擴大守備範圍 雖然太陽花運動攪動各界參與，但馬英九總統仍無視民意，在王金平院長出面承諾「先立法、再協商」後，運動團體宣告「遍地開花」為佔領立院行動告一段落。許多人擔心服貿未完全終結、只是以「先立法、再審查」因兩岸協議監督條理卡在立法院，絢爛的運動後，沒有那麼多人會再後續監督服貿。然而，佔領立院結束後，參與運動的團體、工作幹部並未散去，以各式組織繼續行動，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不僅持續監督兩岸協議監督條例，更擴大守備範圍到自經區條例，黑色島國青年陣線舉辦服貿和自經區相關議題的工作坊、民主黑潮串連各校學運社團，進行校園組織，民主鬥陣不僅監督服貿更擴大連結各式社會議題，島國前進以修改公投法門檻連署，組織各地民眾。 歷經佔領立院行動後，改革社會的行動者正在擴增中，從少數的社運團體、學運社團、青年團體，拓散到原本對政治反感、去政治的大眾社群。如何凝聚、聯繫這股在運動中被攪動的民間能量，壯大成具體的政治改革力量？不僅考驗著社運團體、學運社團、青年團體，也考驗著所有想讓台灣更美好的人們！ 文章來源：新使者雜誌第143期 圖片來源：Serene 攝 |